1. 《许三观卖血记》中,余华摒弃了宏大的历史叙事,将1948至1988年的时代大历史悬置,关注的是许三观的个人小历史,以一种“小民视角”去折射时代巨变的光辉。
“小民”是指这样一群人:“他知道的事情很少,认识的人也不多”“,头脑简单,虽然他睡的时候也会做梦,但是他没有梦想。”总之,他们是一群“像生活那样实实在在的人”,他们对时代历史的感知,也有世俗的烟火气息在里面。 这种“小民视角”在文本的表层首先表现在叙事立场上“,书中的人物经常自己开口说话”,他们有自己的声音,同时余华也放弃了全知全能的姿态“,不再是一位叙述上的侵略者”,“而是一位聆听者”。书中总是力避叙述话语,而是通过人物自己的话语推动情节的发展,“许三观说”、“许三观对许玉兰说”、“他
们说”,总是他们先看到再说出,然后我们才能了解到,在这个意义上,作者是“无所事事”的,小民的声音掩盖了叙述话语。
其次在文本内容上,“大历史”一经日常生活过滤、折射,已经蜕变为一种很情境化的东西,它关注的是个体命运的变迁。从许三观的生活中,我们能看到已经被淡化为背景的宏观历史,“今年是一九五八年,人民公社,大跃进,大炼钢„„”此前,许三观的生活始终游离于时代之外,他个人成长、婚恋的小历史占据文本前台,从此时“小历史”和“大历史”开始合流。但是“小历史”依然有自己的声音,那一句“我此源闷现在是丝厂的炼钢工许三观”,直指历史,闪烁着民间的智慧光芒。
2. 面对底层小民的生存状态,余华也一改往日冷峻的笔调,从人性之恶的汪洋肆虐中走出来,而关注起日常生活中那些温情的细节。
在《许三观卖血记》中,我们可以看到余华是作为小民们“一位耐心、仔细、善解人意和感同身受的聆听者”而出现,他调侃他们,也理解他们,鼓舞他们也批判他们,而不再像《现实一种》之类作品中毫不动容地分崩离析着人和人性。《许》中那些冲淡了苦难色彩的幽默细节,那些充溢着整个文本的俗世气息,那些认识或陌生的小民间情谊的自然流露,让我们感受到浓浓的“烟火味儿”,这些都让这个故事没有因为卖血而倍显凄惶,反而增加了几分可触可摸的“血液”的温度,体现了人类苦难面前积极自救的姿态。
3.《许三观卖血记》是一部颇具形式美感的作品,阅读中的愉悦有相当部分是来自作品的叙述方式,可以说,叙述本身的独特魅力对作品的阅读效果产生了显著的影响。
在阅读的最初,作品已给人非常轻松的感觉。简洁的叙事、单纯拙笨的人物、大段略带傻气的对话,使全文透着风趣、幽默,让人笑着心酸。余华说,“这本书其实是一首很长的民歌,它的节奏是回忆的速度,旋律温和地跳跃着,休止符被韵脚隐藏了起来。”而鲜明的节奏感在主题展开之前,先攫住了读者的注意力。
4.《许三观卖血记》的语言一改作者过去夸张奇崛的风格而变为平白质森弯朴。 为了接近人民的口语,作品中多用短句,少用长句,不用繁复华采的词汇,使老百姓都能读懂,作品就为自己赢得了最广大的读者群。他采用对话的叙述方式、重复的叙述模式,以敏捷的思维和丰富的情感使“客观的叙述”、“单纯的对话”、“简单的重复”达到“心动”的效果。比起人物描写、情节结构来,作品
的语言艺术更有许多妙处,不少地方读时令人拍案叫绝。“首先是以无夸张、无议论、无感慨的纯客观冷静的叙事贯串始终,只在很少的地方运用了描写的方法,可谓好钢用在刀刃上。”例如许三观六十岁卖血被拒绝后流下了眼泪:“他的泪水在他脸上纵横交错地流,就像雨水打在窗玻璃上,就像裂缝爬上了快要破碎的碗,就像蓬勃生长出去的树枝,就像渠水流进了田地,就像街道布满了城镇,泪水在他脸上织成了一张网。”一连串的五个比喻句看来寻常,并无文采,但却切合人物的文化水平和性格特点。
《许三观卖血记》是九十年代以后余华转型的力作,借助这部“卖血”的故事,他理解世界,并与世界打交道的方式得到隐喻式的表达。余华用原初的形式,原初的语言,讲述了一个原初的生命故事。这个故事干瘦到质朴,质朴到雄浑,仿佛一首从洪荒绵延到当下,又从裂吵这里飘荡向远方的歌。余华也说过, “这本书其实是一首很长的民歌,它的节奏是回忆的速度,旋律温和地跳跃着,休止符被韵脚隐藏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