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政治特征
中国文学有着关心政治的传统,文学家在文学作品中表达对政治的关心成为心理定势。古代文人的政治理想不亚于政治家的理想,因此,古代文学特别注重文学与时代、与政教的关系,强调“诗言志”、“文以载道”、 “教以化之”等重大社会功用,强调政治与艺术的完美统一,并由此形成一个鲜明地主张“有为而作”、“有补世用”的优良传统。如王充就说过:“为世用者,百篇无害;不为世用者,一章无补。”白居易说:“文章合为时而著,诗歌合为事而作”,要“为君、为臣、为民、为物、为事而作。”苏东坡也提出文学创作要“有为而作”,“言必中当时之过”。[1]这是因为中国古代的文学家其主体是政治家和准政治家,他们都是致力在政治方面有所作为,当政治之路走不通或者走的坎坷时,才开始搞文学,成为文学家的,而文学在这些文学家手中主要是用来为政治服务的工具或者派遣政治郁闷的消遣品。这是由中国古代文人“立德”、“立功”、“立言”的人生理想模式决定的,“立言”是最低层次的人生理想,搞文学是读书人不得已而求其次的选择。因此可以说,文学一方面是屈原、司马迁、曹植、陶渊明、李白、孟浩然、陆游等政治失意者的事业[2],一方面是政治得意者的消遣,形成了文学史上的上官体、花间集,台阁体、西昆酬唱集和玉楼春、金缕曲、玉树后庭花等。
二、补史特征
每个作家的作品,大多是作家自己的亲身履历事件和某种情感历程的记录。这是由文学的功利性决定的,在中国古代,还没有专业文学作家,人们或者是把文学当作言志、咏物、抒怀的工具和消遣手段,或者是把它作为“饥者歌其食,劳者歌其事”的工具。从屈原的作品里可以找到他的出生、发展、理想、政治遭遇,以及他的被流放和思想上的矛盾斗争直至最后的自杀;从李白的作品里可以再现他少年时代如何心高气傲,喜欢旅游“五岳寻山不辞远,一生好入名山游”,中年时代如何可以政治进取、自信恃才、坚持“天生我材必有用”,以及政治失意后的苦闷和惆怅,晚年时如何在超脱和苦闷中度过。[3]杜甫不仅用诗歌记录了他自己的生平大事,而且也记录了他所处的时代的战乱和苦难,因此他的诗被称为“诗史”。中国古代小说也是如此,明代商业繁荣,人们的价值观发生了变化,便有了反映市民生活情趣和人生价值观念的小说,“三言”、“二拍”等作品对于好货逐利的肯定、对于金钱的崇拜、对于商业道德的推崇都是那一时代的缩影。
三、地域特征
古典文学的语体是极具地域特色的。源远流长的中国古代文学在其历史发展过程中呈现出明显的南北差异。对此,历代不少学者都曾论及。中国古代文学“北雄南秀”的风格差异,与地域文化的影响和渗透有着密切的关系。北方文学雄浑刚贞艺术风格的形成,得力于本地区多种文化基因的母育和熏陶,而这种艺术风格又在地域文化的互补中呈现出既守恒又转换的趋势。有中国古典文学阅读经验的人,常能指认出所读作品中或浓或淡的地域民俗特征。就诗歌而言,《诗经》和《楚辞》分别是先秦时期北方中原文化和南方楚文化的辉煌结晶。读中国古代小说的文言笔记小说,便可窥见北派南派的分野。最出名的北派风格的笔记小说要推《聊斋志异》和《阅微草堂笔记》。《阅微草堂笔记》的作者纪晓岚有流徙新疆的经历,因此他书中故事的发生地就最远到达了伊犁、乌鲁木齐。袁枚的《子不语》、《续子不语》,朱梅叔的《埋忧集》中的人物,多出入无锡、杭州、江阴、吴江、广东、义乌等地方。在上海墨海书馆混过事的王韬的《淞滨琐话》,也基本都写江南的故事,最远的写到了闽、桂、湘。这三位作者的文言小说集,可看做是南派笔记小说的代表。
四、哲理特征
天地人心,精理为文。理趣美是古典文学的一种最高境界。它是情感美、画幅美和气韵美的大融合、大升华。其表现形态可以归纳为思接千载,探求常理;内省外视,揭示奥秘;定格瞬间,显示永恒等。这种理趣美的形成,源于作者对世界外物的整体性感悟,对人生意义的普遍性揭示和哲理性思考。而且还与作者借以承载这种思考而展示的景、事、物、场面所呈现出的审美特质密切相关。《周易》居于六经之首,是中国传统文化的活水源头。它对中国古代文学思想的影响主要表现在其哲学体系上。《周易》试图对包括自然、社会、人类的历史发展等等范围极其广泛的问题作一总括和说明,由此而呈现的《易》道精神,如天人合一的宇宙模式、阴阳互动的建构方式与通变致久的发展观点等,均对古代文学思想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在此特别指出的是,宋代的诗文的哲理性特征尤为明显,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如苏轼的《题西林壁》描写庐山变化多姿的面貌,并借景说理,指出观察问题应客观全面,如果主观片面,就得不出正确的结论。王安石的散文游记《游褒禅山记》记褒禅山后洞之游,因受“怠而欲出者”的影响,‘不得极夫游之乐’,回来以后,自悔之情不能已,同时悟治学之道,庶几类此,因以作文,劝喻人们在学习中必须深入思考,谨慎选取,而不可浅尝辄止,人云亦云。
五、教育特征
中国有文学教化的传统,包括“诗言志”传统、“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传统、诸子散文说理传统、汉大赋和政论文讽谏传统等。为此,中国古代历来就要求文艺要起到“劝善惩恶”的作用,讲究美刺讽谏,歌颂光明正义,批评黑暗腐朽,要求文艺有鲜明的思想倾向性,其实便蕴含有教育倾向,即作家在其文本创作、文学批评家在其理论主张中所体现和提出来的人文知识、劝导生活方式、劝戒人生不良、倡导道德伦理等所形成的具有教育指向和意义的思想内容倾向,包括地理教育、历史教育、人格教育、伦理教育、道德教育、婚姻爱情教育、政治理想教育等方面。[4]这是身为士人的文学家和文学理论家,为了表现自己的政治理想和人文关怀,热衷并致力于以文学来实施人文教育的方式来吐露自己的政治情怀与人文情怀的结果。
六、情感特征
中国古代古典文学具有强烈的情感特征。对于诗文的评价,文人也总喜欢首先从“性情”或“性灵”来着眼,把有无强烈的抒情的感动,提高为衡量文学的价值、区别文学与非文学的首要标识,这在萧绎的《金楼子•立言》中说得非常明确。在具体创作中所表现的情感内容和作者的人生观念、生活经验、社会地位密切相联。如梁代文学最为引人注目的,一是宫体诗,一是边塞诗。如果简单地以传统伦理标准来衡量,很容易把这两种内容看作是截然对立的东西,而给以完全不同的评价。但实际上它们都是当代文人竭力追求文学的美感与抒情性的结果。因为这两种题材在他们看来,都具有能够引起兴奋和感动的抒情强度,符合于“情灵摇荡”的文学标准(宫体诗人大都也写边塞诗,甚或将两种内容写入一篇之中,就是一个直接的证明)。古典文学偏重抒情的倾向随着文学的发展不断得到了增强,诗歌从诗经、楚辞(或称“骚体”)开始就是感情热烈的抒情诗,散文至唐代韩、柳竖立起了一道明确的界碑,此前,文多平庸、苍白,较少感染力;至韩、柳而面目为之一变,于浑厚坚实中寓有一气贯注的精神气脉和情感力量,展现出来异常鲜明的抒情特征。
七、道德特征
更为可贵的是古典文学通常具有强烈的道德感。中国文化是一种富有人文精神的文化,尤为注重人文领域内的问题。伦理道德与现实政治成为中国文化关注的两大核心,从而使中国文化呈现出道德型文化与政治型文化的特征。中国古代特别强调文学创作要表现进步的思想、正义的事业、崇高的理想,对现实的黑暗、政治的腐朽、道德的堕落、不良的风尚,要进行尖锐的揭露和批判,早在先秦时代的孔子就说过:“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汉代的司马谴责在此基础上提出了“发愤著书”的思想,后来唐代的韩愈则进一步提出了著名的“不平则鸣”主张,要求文学为受封建专制主义迫害的人鸣不平。如明清小说就非常重视人物的德行节操,总是倾尽全力赞扬那些大忠大孝、品行高洁之士,人物形象的善恶良莠,有如泾渭之水,分明易辨。《三国演义》推崇诸葛亮、关羽,就因为他们忠义赤诚,肝胆照人。诸葛亮的“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关羽的“拚将一死酬知己,致令千秋仰义名”,都足以让人们领悟到这种道德文化精神的魅力。
八、宗教特征
佛教、道教对作家思想上的影响和创作上所起的作用是不容忽视的。佛教鄙视现实、尊重自然、保持自然本性的思想,道教鄙视权贵、愤世嫉俗的思想都对作家起过作用,由李白、杜甫、王维、李商隐、柳宗元、韩愈、白居易、苏东坡这类大家及其作品为证。更有贾岛、寒山、皎然、拾得、贯休、齐已、灵一等著名诗僧以他们的作品给中国古代文学大上了宗教的烙印。由于受道家和佛家对言意认识关系认识影响,古典文学创作讲究要创造象外有象,景外有景,具有文生文外的特点,做到“言有尽而意无穷”,使作品富有含蓄的韵味。文学作品要做到其美在“言意之表”,是中国古代文学创作和西方很不同的民族传统特点。古典文学追求丰厚的审美意蕴、显示强烈的时代意识和表现出深刻独到的人性思考,追求一种丰厚、新颖和深刻的思想内蕴。这种立意意识,对适应时代要求,繁荣文学创作,促进古典文学的蓬勃发展,具有一定的现实意义。
九、志异特征
因尚怪奇而志异也是古典文学的以给显著特征。诗歌以为晋南北朝时期的玄言诗和游仙诗为代表,小说则表现得尤为突出,从产生之日起,就或者愿意用小说来发明神鬼之不诬,或者致力于用小说来记述人们的奇异言行,如魏晋时张华作《博物志》,干宝写《搜神记》,刘义庆著《世说新语》,唐代是中国小说的自觉时代,干脆出现了《任氏传》、《柳毅传》、《南柯太守传》等一大批传奇,最早的白话短篇小说集“三言”(《喻世明言》、《警世通言》、《醒世恒言》)、“二拍”(《初刻拍案惊奇》和《二刻拍案惊奇》)更使志异之大成,长篇小说则有《封神演义》、《西游记》,甚至像《红楼梦》也将神话故事作为小说情节的起因和外在线索。[5]
十、美感特征
对于文学的美感特征,很早就为人们所注意了。《论语•雍也》讲“文质彬彬”,虽然原本是就“君子”的人格修养而言,但一直以来都被看作是重要的文论思想,其含义就是在重视“质”——质朴自然的内容表达方式的同时,也看重“文”——华美有文采的形式。在这个意义上,文学真正获得了自身的价值。我国古代诸种文体如诗、词、曲、赋、散文、戏曲、小说都因其各具的节奏、旋律、韵调、藻饰、意境、趣味等而表现出独特的美感特征。萧统《文选序》指出,文学作品就是要成为“入耳之娱”、“悦目之玩”,文学创作就是要“踵其事而增华”、“变其本而加厉”,而他所确立的选文标准就是“综辑辞采”、“错比文华”。萧统文论代表了我国古代文艺思想中“骋辞尚丽”的一端,稍有些过,但却十分鲜明地表达了我国古代文学对于美感效应的特别注视与追求。
中国古典文学是一个跨时漫长、覆盖极广,而且有着深厚传统的文学存在。中国文学史上往往将“风”、“骚”并称,“风”指《国风》,代表《诗经》,“骚”指《离骚》,代表《楚辞》。[6]后世文人,一般说来,或主要接受了《诗经》的影响,或主要接受了《楚辞》的影响,由此发展形成两种不同的优良传统——“风”诗传统即现实主义精神的世代相传,“骚”诗传统即积极浪漫主义的创作精神代代相传,也就是西方文学理论讲的现实主义风格和浪漫主义风格。前者在内容上的主要特征是正视现实,描写现实,揭露现实,批判现实,由此出现了文学史上的两汉乐府民歌、建安风骨、唐代新乐府运动以及宋代王禹偁、金元之际的元好问、元代的关汉卿、清代曹雪芹等文学现象和杰出作家。后者的主要特征是充满激情和幻想的积极浪漫主义,并由此出现了文学史上汉代的贾谊、曹植、阮籍、,两晋南北朝时的左思、鲍照,唐代的李白、李贺,宋代的苏东坡、辛弃疾,明代的吴承恩,清代的蒲松龄等优秀作家。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在一定意义上是个类似于“儒道互补”的命题,以致雅俗之辨成为中国古典文学思想史的一个重要命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