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一个偶然的机遇而慢慢踏入艺术世界,能够发挥艺术天分的葛丽叶是幸运的。她与维米尔之间的爱情触动与互相倾心,始自二人沉浸于艺术世界里相通的艺术领悟与生命感受。在维米尔引导下,缓步踏入艺术广阔天地的葛丽叶,重新发现了自己长久以来生存的新天地。维米尔教会了葛丽叶如何利用暗箱去捕捉被忽视的光线,如何去观察云朵变幻莫测的颜色,如何认识、调制颜料色彩,如何去感受艺术,等等。葛丽叶与生俱来的艺术天分在此被完全激发,她进人了一个自己从前难以表达的广阔领域与不可言喻的“黑暗大陆”。拥有兴趣与理想更使得葛丽叶对于人生的追求有了明晰的认识。不甘与成千上百个拥有美貌却贫穷的少女一样沦为上层人士的玩物,不愿陷入与维米尔之间没有结果的爱情而难以自拔,为了追求婚姻双方的平等而宁愿嫁给自己不爱的屠夫。
然而,这样的葛丽叶又是不幸的。她拥有的艺术才华,她所学习到的观察世界的新视角,她帮助维米尔调制颜料,她凭借自己的艺术敏感给予画家改动布景的建议……这些都被认为是逾矩的,是要私下进行的,是为世人(包括卡特琳娜、坦妮基等女性)所狠狠斥责的。在那样一个完全为男性话语所左右、垄断的时代中,一个拥有艺术才能且出身贫穷的女性是绝对难以实践其理想而成为一个为世人所接受、赞赏的女性艺术家的。对于一个拥有艺术天分却出身贫困的男性来说,他或许还可以凭借着展现自己活跃的创造力去吸引伯乐的注意,在世人面前施展才华,为世人所赞同,并可能成为名留青史的“伟大艺术家”。而对于女性来说,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实现的奢望。
事实上,葛丽叶与维米尔的相爱是必然的,因为他们懂得彼此,葛丽叶正是世界上的另一个维米尔。两人同样拥有出众的艺术感受力,但同样都没有经济基础,然而维米尔是一位男性。尽管他为了从事自己最爱的绘画,将自己束缚在玛丽辛和卡特琳娜的牢笼中,爱不到所爱的人,没有精神自由,在世俗的物欲里挣扎,但他却能够在艺术的世界里追寻使之精神得以喘息的天地。而葛丽叶最终只能作为画作模特这一永恒的女性角色,为她所爱的画家留下那幅经典之作,然后转身永远地埋葬自己的艺术才能与爱情,与所有寂寂无名的女性一起淹没在历史的洪流中。
尽管葛丽叶最终选择了嫁给自己不爱的小彼特,但这种未来却最符合葛丽叶追求平等、自由以及人格尊严的选择。她不愿意重复美丽少女的悲惨命运,沦为上层男性的玩物,也不愿意同一个比自己的贫穷出身还不自由的灵魂—维米尔一起在禁锢中沉沦。尽管葛丽叶始终恐惧并厌恶着屠夫围裙上、指甲缝中的斑斑血迹,然而她最终还是选择走向这种生活。因为对葛丽叶而言,精神上的污秽与不自由比身体的污秽更令她难以忍受。小说的最后,去世前的维米尔将那对曾经激起过少女心中强烈情感的珍珠耳环送给了已为人妇的她,然而拿到耳环的葛丽叶却最终选择把它们当掉来偿还自己欠下丈夫的债,因为只有这样,葛丽叶才能不再是女佣,才能在婚姻中拥有人格上的平等与尊严,才能获得她一生所孜孜追求的精神上的独立与自由。在那样一个女性失语、被表述的时代,葛丽叶以自己的行动表明了女性沉默的反抗。 空间感
小说讲述一个突遭家庭变故,为了支撑家庭不得不到画家维米尔家做仆人的少女葛丽叶的故事。小说共分四部分,分别以1664,1665,1666,1676四个年份作为标题,讲述了葛丽叶从16岁到28岁共跨12年的生活经历。故事发生在有着浓郁新教传统的台夫特以及与马伦港交接的有着天主教传统的奥兰迪克,情节发展中给人极深刻的空间感。
小说《戴珍珠耳环的少女》讲述了一段跨越12年的少女葛丽叶的故事,从中有葛丽叶与男主人的爱情以及葛丽叶与女主人的争斗,但是故事却绝非现代社会小三与原配之间歇斯底里的争斗的预言,也不像《音乐之声》以及《简爱》中的女主人公那样最后都收获了圆满的婚姻。从小说讲述的故事中我们更多读到的是苦难与无奈。而所有的苦难与无奈都通过小说中出现的厨房、画室以及教堂中清晰展现出来的,通过对主要空间的解读,展示出了在物理空间的背后蕴含的权力、身份、信仰等社会文化属性的强大力量。空间作为一种知识的构建,对生活其间的个体产生着重要的影响。厨房所隐喻的下等人身份注定要使葛丽叶遭受主人家的刁难与压迫;画室里也由于不同身份的人的跨入而成了权力争斗的场所;时时闪出的教堂尖顶实施着监视的功能,指引规训着人们的行为,同时它也会成为人心中沉重的十字架。维米尔背弃自己的信仰而改信天主教就是个例子,面对隔河而立的新教教堂,会进一步加剧了维米尔的精神负担,变成一个忧郁之人,最终英年早逝。而葛丽叶听从内心的声音,在诸多选择中从容选择了最适合自己的道路,过起了不亏欠任何人的平淡生活。
叙述
《戴珍珠耳环的少女》小说原作以第一人称展开叙述。将文字小说中的少女葛丽叶与画家维米尔暗藏的如丝如缕的情愫写得微妙含蓄。尽管葛丽叶对主人维米尔的爱情是小说的主线,但在少女隐忍的情感之外,作者特蕾西也在展现一个具有艺术天赋的少女的成长经历。她仰望维米尔,更是在仰望她能理解、能体会甚至能融入却只能被世俗隔绝在外的艺术世界。葛丽叶由被艺术浸润的少女到肉贩肉案前的帮手主妇的生命历程正好印证了在一个阶级化、性别化的社会中,女性在艺术与权力面前的无力与无奈。因此,小说的爱情故事背后凝聚的是特蕾西对女性命运的哀叹。
特蕾西的小说以对维米尔艺术的执著为基础,给画作平添了浪漫又引人深思的故事。她赋予画中少女以艺术的天赋和敏感、细腻的情感。葛丽叶形象的塑造颇符合少女带给观众的印象。但如果仅仅如此,这种创作只不过如同艺术史上众多题外谈资一样是个故事。特蕾西的深刻在于将一个简单、可能的故事与女性的境遇和女性的成长与自觉结合起来。少女葛丽叶不再仅仅是画中人,被观赏、被把玩,而具有了独立意志与判断能力。她经历自己的生命历程也注视他人的悲喜善恶,成就了自己的“我”的意义与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