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有二种,一种是当代艺术,一种是现代艺术。当代艺术是伴随我们现在生活的种种艺术活动,这样的艺术有电影,有音乐会,也有油画、国画展览,更有时刻霎绕着我们日常作息的美化设计活动,从城市街桥、厅堂装修到服饰眼睛、食盘酒具、甚至眉梢的一抹青云。这些艺术活动总是动人而美丽,自古以来为大众喜爱。虽然人分贤愚,地有东西,众生悲欢不同,但是这种艺术,以崇高的激励、深沉的呼唤,温雅的抚慰和优美的显示构成文化。当代艺术将此种种艺术话动,以新的艺术形态、特别是“现代设计”和“公共传媒体系”(报刊、电视、网络)带给人们美好的生活。
而现代艺术,本来也是当代艺术中的一个门类。但是它一出现,就模样怪异,甚至尖峭而丑陋,一反其他门类;使大家初看之下,满心不快、就更谈不上欣赏。
为什么?
这种名为“现人艺术”的事吻,实际上是隐藏在各种艺术之下的“艺术根本机能”。在漫长的人类文明史上,在现实生活的大部分状况中,它都被覆盖在美丽的外表之下。于是,造成一种假象:艺术就是“美”,但是,美是什么?难道美就仅仅是让人悦目(耳)赏心吗?一经提问,“美”就不再仅仅是美丽的形式和外表。翻开前人的论述,无论是往古的先哲如孔子、柏拉图,还是晚近的思者如爱因斯坦、蔡元培,都将美归之为一种“完美”,完美近于善,或正是简括而至善。艺术是在科学之外,在思想之外,对于那种不可言传的境界的追求和表达。
“根本机能”犹如脏腑,一旦赤裸裸地呈现在眼前,任何人,包话作者本人,都会为之惊诧,为之惶恐。因此,许多天才的艺术大家也还愿意让“艺术根本机能”藏在内里,不表现于外形。外形依旧用悦耳之声,中看之形,借助美丽的形式影响世界。可是,现代化时代来临之后,美丽的形式包不住艺术了。在所有发达国家,现代艺已成为艺术主流,成为政府资助和个人收藏的主体,或为社会文化的标志,最重要的是成为每个现代公民的基本教养。
并不是人们喜爱现代艺术,而是它有不可缺少的作用,所以它才是犹如心肝五脏,只中用,不中看。对于一个现代人来说,完全可以厌恶现代艺术的这种或那种风格和方法、但是不能回避它。因为它最少有四个方面不容回避。
第一,现代艺术的基本性质是创造。就是说,现代艺术专门以创造、创新作为它的特征。这与中国经济要领事创造性地发展科学技术的思路一致。艺术和科学都需要创造精神,但是只是适合观众的创造,就象科学技术是合乎逻辑的创造。而现代艺术的创造旨在突破现有局限,是一种纯粹的创造。作者不创造不行。越是超常,越是奇特,其创造价值就越大。可是在局外的常人看来,真作品就奇巧古怪,不合常情。七十年代末以来,在西方现代艺术中流行后摩登。(Post-moden中文常译“后现代”)是针对在此之前极端理性原则的新的创意,更是怪诞而丰富,所含的创造实验依然。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行业,只有一种行业是专门练习和实验人的创造力的,有了这个,又可用在各行各业之中,这就是现代艺术。
第二,现代艺术侧重揭露罪恶,即使是社会主义社会,也还存在着犯罪和腐败现象,甚至有些已司空见惯,(如投机取巧和弄虚作假),更不用说其他社会。所以现代艺术一开始就充当社会的哈哈镜、显微镜和探视镜。它用奇异的形象反照不正常的社会现象;用常人不注意的角度和深度显现人间问题的原因;用常理不能体察的方式来展示宇宙和人生的内含。相对装饰、美化的艺术门类,现代艺术就显得丑陋肤浅,但是它揭露丑恶,最终却为引起人们的警醒。
然而,一般人就看不懂,也就不想看。那么,这就不得不涉及下面的二点。
第三,现代艺术是在刺激观众的自觉性,传统艺术常常把影响、感动观众作为最大的成功。电流、小说,根不能让他人为之掬一把热泪。在个人意识薄弱的时代,人们渴望被别人拯救,在精神上也愿意追随,崇拜天才的艺术家与他们的杰作,就象十几岁的少年追逐歌星。但是,人类文明的发展逐步使每个人成为自觉而独立的人。他必须自己决定自己的事(选择),同时又敢于对之负责(责任)。在精神上他的判断力和感觉都不再那么轻易在受到感动,他要追问,他应该内心坚强。现代艺术就是为这样人准备的,是为艺术上的“成年人”所预备。现代艺术一般不给人一个现成的观念和意象,而给人半个,另外半个由各人自己从心里计升起。现代艺术是一个人对一个人的互相印证,在现代艺术中,没有人是艺术家,也没有人不是艺术家。
第四,现代艺术是直接诉诸人类的觉悟境界。单独地看一件作品,这件作品可能只是创造性地揭示某一个现象,以激起观众的自我反省。而现比艺术作为整体却不是某一个活性分子,而艺术现象只是艺术本性在单个时间、某个地方对某个问题变现。此次双年晨的题目就是“海上·上海——一种特殊的现代性”。展览很快会过去,作品也会渐渐被淡忘,而现代艺术的精神因此也就在这块地方,这一群人中孕藏,这种精神靠科学技术是达不到的,科技会让人分工更细而限制人的本性的完整,使人在职业化或中忽视性灵上的古渡沉钟。这种精神也是思想和宗教达不到的,思想和宗教先将人的精神转化为语言和教义,再在理性中执持为信念和信仰,使人内在微妙的悲欣无从清理。在人性的深处,包含着一股自由的清流,来自天尽头,又向永恒的寂静流去。无以诉说,无以把握,伏在每个人的心底,连传统和当代艺术的优美、雅致、悲悯和崇高的形式也不能到达那个地方,现代艺术却将人轻轻地(或重重地)推将去。
难道社会和文化的发达就意味着人人都欣赏“丑恶的艺术”,纵然它是有作用,有道理的吗?当然不是!对美好的追求是人性的趋向,也是社会发展的目标。所以当代艺术与现代艺术永远并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