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管理理论的旨趣一般都在管理的客体方面。如工作条件、工作行为等标准化研究,以及组织结构的科学性探讨等。即使涉及到人,也是抽剥了人的主体性,将人置于客体地位观照和对待。
被誉为科学管理之父的泰罗,是一位典型的具有“宗教热情”的理性主义者。他的功绩在于“理性”,初步确立了一门学科的尊严。诚如他自己所说,科学管理“这整个制度是建立在对单位工时的精确和科学的研究上”。而他的缺憾在于“主义”,即将科学理性推广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一个严重的后果就是对人的忽视。在他围绕提高操作效率的一系列研究中,人只是作为提高效率的手段而存在,是利益至上而不是融物质、社会、心理等多重动机于一身的主体,因而是一种“客体性”的主体。
法约尔把大企业的整体作为研究对象,探讨普遍适用的“一般管理”,尽管其理论具有相当的概括性和原则性,但他的管理论没有挣脱客体至上论的樊篱。他是组织理论研究的始作俑者,但他的组织作为管理的五大职能之一,是被置于管理技术层面上看待的,注重的是组织外在形式和表面结构。命令统一原则、参谋组织和“法约尔跳板”等是组织有效形成、维持及结构设计的科学原则,很少考虑到组织中人的因素,而不是像现代组织论主要研究组织行为,即组织中人的行为,将组织看作管理主体意义上的组织。
德国社会学家马克斯·韦伯的“官僚制组织论”,同样体现出客体统治主体、客体至上的那个时代的特点。
韦伯认为,理想的组织应该具有明确的权力等级,清晰的劳动分工、严格的规章制度和完整的工作程序;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要“非人格化”,组织体制的基础是“合理合法权威”。机械模式的思想与泰罗和法约尔一脉相通,毫不逊色。他以赞赏的口气说过,科学管理的“最终成就是由机械化和工厂纪律带来的,人的身心完全适应外部世界的需要,适应工具和机器———简言之,适应个人‘职能’”……。总之,认为严格管理才能提高效率,扩大利润。
显然,古典管理论的人性假设是“机械人”和“经济人”,其管理理论明显向管理对象和客体倾斜,这表明了它的管理哲学是一种客体性哲学,以至丹尼尔·贝尔等人批评科学管理时代是以“机器文明”或机械地看待工业中的人为具体特点的。贝尔认为“泰罗学说造成一种‘社会物理学’,把人的社会面降为纯粹的物理定律和决定要素”。“科学管理建立了一种单面的人和组织的机器式模型。” 还有一个缺陷是整体和宏观视野的“局部性”缺乏。“局部性”缺陷是古典管理理论一个突出的问题。突出表现在两个方面:一个是在整个企业管理中偏重于作业效率和生产环节。泰罗制主要探讨作业层次的管理问题。由于泰罗理论思考的聚焦点主要在作业管理和生产活动方面,他的理论带有很明显的不完整性。
另一个“局部性”缺陷是,专注于企业内部而未对企业外部环境进行深入的研究。法约尔对管理活动的整体思考,如提出工业活动的六大部类、管理的五大职能以及十四条管理原则,体现了其理论的现代性。然而,他的现代性是不彻底的。占部都美认为“法约尔管理论只是考察了组织的内在因素,没有考察组织同它的周围环境的关系,因此,非常缺乏具体性”。当然,这受制于一定的历史发展阶段。古典管理论面对的时代,是财富相对短缺的时代,主要任务是要高效率地生产出商品,供需主动权完全在供方,市场和消费者尚没有成为制约企业生存发展的主要因素。但随着时代变迁,这个不足成为古典管理理论的“致命伤”,古典理论遭遇的主要批评之一就是,“它对组织使用了一种非现实的封闭系统的观点”。
“局部性”缺陷还导致古典管理理论本身与经验事实的矛盾。既有学理上的自相矛盾之处,也有理论与实践的脱节。泰罗的时间———动作研究,尽管他一再标榜“科学”,主观上也热切地追求,实际上科学管理不可能完全摒弃经营者和从事时间———动作研究人员的主观判断。泰罗的组织论的基础是职能组织原理,将计划职能和操作职能分离是他对管理学研究划时代的贡献,但是完全将工人排除出管理领域却又有失偏颇,“泰罗忽视了工人也是问题的解决者和决策者这一侧面”&。占部都美的观点代表了相当一部分持现代管理论学者的看法。
不仅“泰罗制”,整个古典理论都存在着开创阶段的粗糙,不少理论环节经不起实践与事实的推敲。总之,作为管理学开创阶段的古典管理论,无论是从其学术深度、理论严密度和学说可检验性方面,都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也为后来的理论发展留下了生长空间。 理论前提的反思。作为古典管理理论的前提,“理性经济人”是抽象和片面的。首先,古典管理论把管理中人性看作“经济人”,说明古典管理论并非完全忽视人,但“经济人”假设有明显的片面性,这集中表现为其仅仅停留于生理层次理解人的工作动机,所以泰罗的激励理论主要是在实行计件工资制或奖金制、分红奖励制等方面动脑筋、兜圈子,他的“精神革命说”同样是把企业中人看作“利益动物”的产物。他喋喋不休劝导劳资双方实行“全面心理革命”,其理由是,这样做的后果“在能确保每一个雇主获得最大限度的财富的同时也确保每一个店员能获得最大限度的利益”’。这样的观念显然没有从工人的心理、社会因素方面寻找激励的手段。
事实上职工只要是在企业组织中从事工作,经济动机就不可能是唯一动机。后来,梅奥人群关系论向古典科学管理论发难,就是拿“经济人”假设开刀,作为最初的突破口。
同时,全知全能的“理性人”假设,在许多学者看来也大有问题。“制度主义”开创人之一的凡勃伦,是最先对“理性经济人”学说进行否定的经济学家。他认为:19世纪的理性经济人理论是建立在享乐和避免痛苦的冲动的基础上的,这与心理学的理论基础完全不同。
在凡勃伦看来,如果按理性经济人的原则行事,实际上就会把现实的人看作被动的、机械的存在物。因而,他认为以往建立在此基础上的经济学的前提和理论体系是错误的。
西蒙则以一个管理学权威,从管理学角度直接对“理性经济人”发难。他指出,数理经济学的发展,使古典经济学中的“经济人”模式具体化为一套经济最优性理论体系,完全理性的经济人几乎成为标准的经济分析基础。在这种分析中,经济学家们给经济人赋予一种“全智全能的荒谬理性”,而这种全智全能的理性经济人抽象无异于“奥林比牙山神模式”,它对于个人认知理性能力的假设,与现实中人类的实际理性和可能的行为几乎没有什么关系,剩下的不过是“具有很大的智慧和美学魅力”。为此,他提出用“有限理性”取代“经济理性”。他认为,在人们市场决策行为中不仅很难对每一个措施的结果都有正确的预测和完全的了解,而且决策人本身的技能、价值观和相关知识的储备等方面,都会对决策产生影响,采用“寻求满意的管理人”,更易于贴近现代社会,贴近市场运行者的内在本质。很显然这些批评对古典管理理论同样适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