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一,梁山女英雄——男性化形象
《水浒传》中的女英雄有三位,孙二娘、扈玉娘和顾大嫂。其中扈玉娘描写的最多,是所塑造的女英雄中的重点人物。从在一百单八将中的位置看,她属第五十九位,在总排名中属中等,比其它2位(顾大嫂属101位,孙二娘属103位)要靠前许多。其梁山中的职位也比任酒店主及打探消息的顾大嫂及孙二娘要高。更不用说其相貌及武艺了。
扈三娘的出场可谓尚未登”阆壬夺人。作者几次三番地从杜兴、祝家村老人及宋江等人的谈话中透露:扈太公唯有一个女儿最英雄,名唤一丈青扈三娘,使两口双刀,马上刀法了得。在以后作者又一一描述了她在历次战斗中的功绩,连她的结局也作了详细的交待。在梁山女英雄中是一个比较完整的形象。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几近完美的人物,作者在塑造上却显得有悖实情。倘若言其家庭背景、身份经历和遭遇等情况,这一形象不仅使读者感到失望,而且与宋江、林冲、武松等人被逼上梁山的曲折经历相比较,完全违背一般的生活逻辑,甚至说是相当不成功的。
扈三娘是大地主豪强的女儿与梁山豪强本是死敌。在宋江三打祝家庄时,她被林冲活捉,一家老小及其未婚夫祝彪全被梁山好汉所杀。按照常情,她与梁山人物可谓有着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可她不仅甘心落草为寇,而转眼之间就成了梁山义军中的急先锋。倘若这些还可以理解的话,那么其与矮脚虎王英的婚姻便更是“满纸荒唐言”了。这样一个令她所不齿的人物,以她这样一个桀骜不训的性格,怎可逆来顺受,唯唯诺诺地任人摆布。完全出于宋江的“忠义”所感召,这显然有如杜撰神话。作者有意如此,除了要为宣扬宋江的一诺千金与有德有义之外,其蕴涵的深意也的确发人深思。
再看孙二娘,“眉横杀气眼露凶光,辘轴般蠢笨腰枝,棒槌似桑皮手脚……钏镯牢笼魔女臂,红衫照映夜叉精。”其张口闭口“先剥了这厮”,“吃我放翻了把来做了几日馒头馅”。这种粗俗不堪的言语和谈到别人的性命时那种豪不在乎的轻松语气,令人发指。菜园子张青吩咐三等人(指云游僧道、行院妓女、流放犯人)不可坏他,她却置若罔闻,差点杀了鲁智深,还打武松的主意。她的人肉作坊更是令人毛骨悚然“壁上绷着几张人皮,梁上吊着一条条人腿。”这些描写一方面写了民不聊生的“乱世食人”的严酷社会状况,另一方面却活画出一个变态的异性化的妇女形象。纵观其上山前的种种表现,只是一个杀害无辜夺取钱财的职业女强盗,并无多少正义感和对下层难者的同情心。只是在知道对方身份后一改其态,顿时变的充荡义气和机智,如掩护武松那一段。这样的形象完全不属于劳动人民,没有一些女性气息,除了服饰之外,名为女性,实是男子。这种英雄固然近惊世骇俗之鲜明形象,却不近清理,完全背离生活,又怎能为读者带来美感及艺术的享受。
说起顾大嫂,我认为写的比其他梁山女性较有血肉及生活气息。除了在相貌狰狞、语言粗野、举止卤莽与孙二娘相似之外,在劫牢时,“擎出两把明恍恍的尖刀,举起早戮翻了五个小卒子”。在祝家庄上,她“直奔入房里,把应有妇人一刀一个尽都杀了”。这种杀人不眨眼的气概,只有黑旋风李逵堪与相比。作者在交待其投奔梁山的动机时,先写她对兄弟的情深义重,再写她劝孙立造反,说明她对黑暗社会现实有一定的不满。
对这一组女英雄形象的塑造,一方面,让千百年来深受封建制度双重压迫的妇女扬眉吐气。这种彻底挣脱礼教枷锁,争取妇女解放和男女平等的民主思想,激励反抗黑暗的斗争精神是极其可贵的,对后世农民革命队伍的影响和整个社会的进步是不容忽视的。另一方面,从艺术手法上分析,这种人物形象的塑造是不可取的,而且是严重失真的,是一种不成功的尝试。她们共性多于个性,性格显得僵化、雷同,其反抗性格也似乎是天生的,看不出任何形成发展的过程。在林冲、宋江、武松等血肉丰满、形象生动的个性映衬下,更显得苍白暗淡,当然也不存在艺术的借鉴意义。
其二,淫荡妇女——悲剧化形象
其实,水浒女英雄虽作为正义的一面,但在艺术手法篇幅上远远不及另一类女性。那就是潘金莲、阎婆惜、潘巧云等淫荡妇女。相对于女英雄的轻描淡写来说,她们可以称得上精雕细刻了。
潘金莲作为作者笔下妇女中的重点人物,着力将其塑造成一位淫妇恶行的集大成者。这一形象比起梁山女英雄的类型化、脱真化以及经历简单、个性单一来说,可谓鲜活得多了,其真实性更容易让人接受。
先从她的不幸婚姻说起,本是大户人家的使女,颇有些姿色,却嫁于身不满五尺,面目丑陋,头脑可笑的武大郎为妻。面对“三分象人,七分象鬼”的猥琐丈夫,她自然有青春被埋没的怨气。她怀着对理想爱情生活的向往与追求,潜意识里自然反抗命运的摆布。因此,一见到身长八尺,相貌堂堂,浑身上下有千百斤力气的打虎英雄武松,自然萌生不可遏止的爱慕之情。她的身世本来是可以令人同情的,其作为也是可以理解的。可是后来,由于“奸诈浮浪子弟”的挑逗,周围龌龊空气的污染,她的邪欲恶性膨胀,终于在王婆的撮合与西方庆的勾引下,跌入罪恶的深渊。
再说她的多重性格,她的心计颇有胆识,勾引武松与毒害武大都可见一斑。她巧言善辩,泼辣无赖。挑逗武松时妙语双关,碰壁后又指桑骂槐。她善于伪装,以功为守。挑逗武松不成,反而倒打一耙。骗武大服毒时假意体贴,武大死后又假装的哭泣。她荒淫无耻,心狠手毒。毒死武大郎那一段阴森恐怖的场景,令人不寒而栗。作者通过人物的外貌、情态、语言、举止、心理及生活写照真实地表明了人物性格的发展蜕变,使潘金莲的形象具有长久不衰的艺术魅力,并由此引出一部奇书《金瓶梅》也决非偶然。
另外两个淫妇阎婆惜与潘巧云呢,也是各具风情,各有老新。笔者加以比较分析:
同为偷汉,却因出生经历、环境对象的不同而各存迥异。阎婆惜嫁于宋江乃是报恩之举,并无感情基础,加之她自小只在行院人家行串。同此其偷情也云开明朗,肆无忌惮。就是对别人也不隐讳,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可从今日起便将原我的文书还我,再写一纸休书,任从我改嫁张三。”潘巧云则因为是官人的妻子,且丈夫有很大的威慑力量,加之偷情对象是出家人裴如海。所以她只敢在丈夫外出的夜晚进行,并且事先安排周全,行动诡秘。同样写抵赖,潘巧云先是假悲伤,语言委婉含蓄,摆出身受欺侮委屈的样子,干着诬陷他人的勾当。其个性话语言入木三分的刻画这个惧怕丈夫,善于自卫的淫妇心理。阎婆惜则凭着自己拿了宋江的把柄,利用“不尊不敬”的杀手锏,一步不肯放松地敲诈威胁宋江,有恃无恐,咄咄逼人,一个“恩将仇报”、刁狠堕落的形象跃然纸上。她走南闯北,对各级官吏的贪婪腐败有着深刻的认识,绝不相信宋江的清廉与信义。这两个人物虽比起潘金莲来有逊色,但也是有声有形,刻画生动细致。性格特色的塑造远比对三位梁山女英雄艺术手法高明得多了。
另外,这一类人物还有贾氏,白秀英,李巧奴,刘高之妻等。她们都是作者笔下的反面人物,或与管家私通,或贪图钱财,或贪图享乐,或恩将仇报。这些人物虽着墨不多,但写得个性突出,形象鲜明,各具情貌。
特别值得一提的还有一个李师师,她在《水浒传》中是一特殊人物。由于她成为沟通梁山起义军与皇帝的纽带,作者有意宣传她对宋江一伙的同情,对她褒多于贬,即使写她勾引浪子燕情,也是一种令人理解与同情的氛围中写的。
这一组人物的遭际大体相同。她们大多有着不幸的婚姻,或遭遇不幸太多,为与意中人私通而做出不良行为,其结局大都是被梁山好汉杀头戮死,这就为她们的人生增加了浓厚的悲剧气氛。而对于《水浒传》所宣扬的“义”与“道”,则可理解为“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一组人物虽是类型相近的人物,但由于作者写出了她们性格的复杂性与多样性,做到了人人有性情、人人有气质、人人有形状、人人有声音,令读者读来决无雷同之感。是《水浒传》中女性描写的成功之作,其涉及的篇幅也比梁山女英雄多得多。
其三,王婆——社会渣滓的形象
除了潘金莲外,王婆可以说是《水浒传》中塑造的最成功的女性形象,给人流下的印象极深刻鲜明。她的突出性格特征是贪婪,对金钱的渴望到了不择手段的地步。为了金钱她主动撮合西门庆与潘金莲;为了金钱,她不惜设计害死无辜的武大郎。她不仅出谋划策,教唆犯罪,还亲自出马。她处处不忘邀功请赏,还善于揣摩人情,深通世故。吊够了西门庆的胃口之后,才不慌不忙地抛出那“十分”诡计,可谓老谋深算。她心肠歹毒肆无忌惮,比西门庆更狠毒。潘金莲害了武大后感到恐怖,她却若无所事地说有什么难处,我帮你便了,显然是一个有丰富经验的杀人老手。作者在现象塑造上又善于用幽默风趣的村言熟语和令人喷饭的插科打浑来增添人物性格的丰满程度,如在两头传话说风情得逞后便计唆西门庆的过程中,使读者如见其人,如闻其声。对于这类社会渣滓类人物,作者不惜笔墨,不惜构思,手法独到,写得让人回味无穷,充分体现了作者刻画人物的高超手法。这一类形象还有一个阎婆,由于在篇幅及形象上与王婆相差甚远,这里就不详加分析了。
其四,林娘子——贞洁女子的形象
在《水浒传》的女性中,林娘子可以称之为一位较完美的人物, 可惜她的描述太少,只在林冲的故事中穿插,而且毕意成为了牺牲品。她的出现,很大程度上是为了赔衬高衙内的荒淫无耻与高俅的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