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小说的意象:层出不穷,新颖别致,富于弹性
阅读《传奇》,人们最初得到的审美愉悦,也许来自小说中层出不穷的意象。一个个意象纷至沓来,令人目不暇接,他们为读者带来了一个生动的感性世界,而意象的新颖别致、不落窠臼又不断给人以新奇之感。心理学家指出,意象作为感受上知觉的经验在心中的重现,未必一定是视觉上的,可以有触觉的意象、听觉的意象等等。张爱玲不仅善于制造视觉意象,其他各种意象她也能写得同样生动鲜明。她的特长更在于,她经常将各种感官印象贯通,打成一片,使意象更为新奇,更富于弹性。
张爱玲的意象经常具有鲜明的视觉效果,一段文字就如同一幅画:
在张爱玲小说里,颜色可以转化为声音,触觉可以转化为听觉。月光的凄清可以像笛声一样呜呜咽咽(《沉香屑:第二炉香》),树叶剪影的零落颤动可以像不成腔的一串小音符,发出檐前铁马的叮当(《倾城之恋》)。
二、张小说的隐喻:别出心裁,不同凡响,繁复巧妙
成功地使用隐喻的例子在张小说中俯拾即是,可以说,现代文学史上很难找出其他任何作家像张爱玲这样在小说中运用如此繁复的隐喻技巧,而且在隐喻的制造上总是显得别出心裁、不同凡响,大量的隐喻散布在故事的进程中,从不同角度、不同侧面丰富了小说的意蕴,同时又将小说的题旨传达得更为含蓄隽永,从而也使小说具有浓厚的象征色彩。
张爱玲在制造精巧的意象方面可谓惨淡经营,而她在选择细节、组合意象时,并非仅仅为了适合情节内容,她同时希望借助这些意象间接地评判具体情节的道德面。因而《传奇》中的许多意象往往具有双重含意,既是规定情境中的动作,又是人物处境或是人物之间关系的隐喻和象征。
三、电影手法的运用:淡入淡出、出神入化
在张小说中,电影手法的运用是比较常见的,并且常常让人感觉匠心独具、出神入化。以讲故事人的身份在开篇设置一个短短的引子,制造一点气氛,并在结尾时回到讲述故事的情境,以造成首尾的呼应,这样的镜框式结构在张的小说是常见的格局,而短小的引子过去之后,张经常用电影的手法来展开故事。依靠电影化的方法,张为自己的小说配制了精巧的镜框,这个镜框就是封闭故事的氛围,开头是“淡入”,结尾是“淡出”,画面的由隐到显再到渐渐隐去,恰好吻合故事述者的情绪过程。淡入与淡出在视觉上产生的缓慢、恍惚、静谧的感觉延展了读者的思绪,使故事负载了更多的回味、追忆,这与张在风格上对含蓄的美的追求是完全一致的。淡入、淡出的镜框式结构是《传奇》中很典型的结构模式。
四、心理描写与情节叙述:出入自然、和谐统一
在心理描写技巧方面,张爱玲擅长的手法是暗示、侧面烘托,她追求心理描写的间接性----传统小说以形写神的手法,让动作、对话等形之于外的活动以及环境来折射人物的心理内容。因此,《传奇》中大量的动作、对话、景物等都是广义的心理描写。在追求间接效果的同时,张也不一概排斥直接呈现人物内心活动的做法。她采用的基本上是内心独白和自由联想。无论是内心的独白还是自由联想,张爱玲在运用这些技巧时总是遵守节制的原则:适可而止,绝不信笔挥洒。她不允许人物的意识泛滥到迫使故事中断,情节停滞。她靠两个方面的努力做到了这一点:其一,人物的内心独白、自由联想总是有情境上的规定性。它们总是作为对于具体事象的特定反应出现,由外部的事件生发,又被外部世界打断或是限制,因此,这些描写总是带有间接性、瞬时性的特征,十分妥帖地镶嵌在叙述结构的整体上。其二,与前面一点相联系,张在处理由外部叙述描绘进入人物内心以及由人物内心回到外部现实的转换时做得很自然。入,入得自然;出,出得自然。由外入内,由内到外,不留半点痕迹,读者不知不觉地随着作者从容自如地出入,这样,心理描写与情节叙述打成一片,保证了叙事风格的流畅、和谐、统一。
五、情节的安排与设计:舒卷自如、浑然天成
张爱玲曾说:“将自己归入读者群中去,自然知道他们所要的是什么。要什么就给他们什么,此外多给他们一点别的----作者有什么可给的,就拿出来......作者可以尽量给他所能给的,读者尽量拿他所能拿的。”(《论写作》)为了做到真正“把自己归入到读者群中”,张爱玲在小说《十八春》中开始自觉地转向大众读者。自亚里士多德开始,巧合、误会一直被当做一种有效的戏剧手法,泛而论之,它是一切叙述作品的构成因素。严肃作品和通俗作品一样,需要巧合帮忙凑趣。在《十八春》里,巧合成为故事的结构基础,从而使故事情节曲折,引人入胜。如同一切通俗小说的命运一样,《十八春》虽不获艺术家的青睐,却仍有众多的读者,许多社会中下层,文化层次较低的人读得如醉如痴,单就读者的数量而言,她的其他小说都不能与之相比。这不能不归功于其小说情节安排的独特的吸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