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4日清晨,汶川大地震后的第三天,接连两天的大雨终于停了。此时,空降兵某部接到总参谋部命令:立即派遣伞降人员进入震中茂县,执行通信联络、灾情勘察、情况上报任务,为上级决策提供依据!
很快,一架运输机飞到重灾区茂县上空。当时机上除了5名机组人员,还有100名官兵,按计划第一分队的15名队员将首批伞降,第二分队的85名队员将第二批伞降。这是在4999米的高空,如果再算上茂县平均4000米以上的海拔,这里无疑是万米高空。运输机测风测雨的雷达扫描仪上显示的回波越来越强烈,大雨打在运输机玻璃舱上“啪啪”作响。透过机窗向下看,地面上高山耸立,悬崖陡峭,林木参天,还有震中灾区地面上那裸露着钢筋的片片废墟。机上的伞降队员没有人知道跳下去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14日中午12时左右,运输机一步步接近震中茂县灾区,并开始在其上空盘旋,寻找最合适的伞降时机。大约5分钟后,运输机下方的云层突然散开一个伞降窗口,透过这个窗口可以看到茂县城关大桥,于是伞降指挥官立即抓住瞬间即逝的有利时机,果断下达伞降命令,李振波大校第一个跃出机舱,紧随其后的是6名伞降队员。瞬间内,雪白的伞花朵朵绽放,飘向孤城茂县。
然而,令人预想不到的是,茂县上空的云层瞬息万变,原本打开的伞降窗口瞬间关闭,运输机只好继续在上空盘旋,大约又过了七八分钟,云层中伞降窗口再次出现,8名伞降队员没有丝毫犹豫,抓住有利时机,迅速跃出机舱。可这之后,茂县上空开始下起雨,且雨势越来越大,伞降窗口再次关闭,原本准备第二批伞降的85名伞兵,只好坐在运输机里,继续在上空盘旋……
12时25分,震后第一批伞降的15名勇士,终于踏上了震中茂县的土地。
少将痛苦的抉择
5月20日,指挥此次空降的空降兵某部少将指挥官王维山接受记者采访时,向记者讲述了这次空降的前前后后。
“这是一次痛苦而艰难的抉择,是历史上所没有的———一方面要坚持执行总部下达的命令,另一方面还要保证官兵的安全,下这个决心太不容易!” 王维山感慨道。
有过400多次跳伞经验的王维山少将,深知这次任务的艰巨: 茂县地形特别复杂,全部为陡坡悬崖,无着陆地点;境内山峰多在海拔4000米左右,平时训练中只需在数百米高度跳伞的空降兵,今天却要在4999米高空实施伞降,而在海拔4000米以上跳伞就需要氧气面罩;伞兵要从云层上空跳伞,对云下情况一无所知,只能全靠伞降队员自己控制。
但王维山没有太多时间迟疑,他迅速决定派一支15人的小分队先头空降茂县。这15名官兵全部是空降兵骨干,拥有100次以上跳伞经验,熟悉山地尤其是汶川地震灾区的山地地形。
李振波,空降兵研究所所长,大校军衔,1978年入伍。作为空降空投总指挥,新一代伞兵主战伞也是在他的领导下研发的;研究成功时,李振波还是试跳第一人。在得知四川发生地震需要支援后,李振波主动请战,最终被任命为这支空降小分队的队长。
任涛,四川德阳籍战士。他的奶奶在此次地震中遇难,岳母也受了重伤。他把悲痛悄悄藏在心底,全身心投入到救灾中。因为他熟悉当地地形,所以他被任命为首批伞降小分队引导队班长,担起“尖刀”角色。
……
让我们一起记住这15名勇士的名字:李振波、王军伟、李志宝、殷远、郭龙帅、李亚军、赵海东、赵四方、雷志胜、刘文辉、王磊、余亚宾、任涛、李玉山、向海波。
事关生死的情报
接到命令后,15名伞降队员立即准备好了空降所需重要装备:滑行伞、GPS卫星定位系统、海事卫星电话、必需的干粮和饮用水以及必需的药品。
出发前,按照空降兵部队的传统,王维山亲手在15名官兵的左臂系上了一条鲜艳的红丝带,以祈祷平安。
但是,第一个跃出机舱的李振波刚离机就遇到了意外的险情:跃出机舱后,他的主伞迟迟没能打开,他的身体在空中一落千丈,耳边风声呼呼,生命危在眼前。但他很快冷静下来,在下降到离地面大约700米时,他沉着地打开了备用伞,终于安全地落到地面。
通信士官雷志胜成功着陆3分钟后,就立即与指挥所建立了通信联络,他在第一时间报告了着陆情况,并提供了一份事关战友生死的重要情报:地面地形情况复杂,不利于大队人马实施高空伞降;天气又在变坏,而且剩余85人所用的伞具都是圆伞,不像他们所用的翼伞那样灵活抗风,所以建议取消剩余人员的空降行动。
此时,飞机已经第三次在茂县上空盘旋。机舱里,剩余的伞兵们分成两排站了起来……关键时刻,飞机舱门缓缓关上了,先头小分队提供的情报让指挥官做出了一个正确的决定。
20分钟后,14名伞兵已经全部集结到李振波的身旁。他们很快与茂县县长取得了联系,并把茂县的受灾情况向指挥部作了报告。一直到当天下午15时,李振波大校才抽空向妻子盛亚玲报平安。“我们15人安全到达了。”他喘着粗气,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靠降落伞御寒
在接下来的7天7夜里,无论是遭遇余震还是暴风雨,无论是缺粮还是断水,都没有影响15名勇士完成任务的决心。
上报灾情是这支伞降小分队的首要任务。着陆当天下午3时,他们就利用携带的通信设备首次传回了茂县的灾情。为了进一步摸清茂县与汶川交界处的准确灾情,他们在每人负重20公斤装备的情况下,躲着余震落下的飞石,踏着山体滑坡的泥石,艰难地向震中汶川县挺进。他们每天在海拔3000多米的泥石流山路上行进30公里,所有人的脚上都起了血泡,5名队员的裆部溃烂。
出发时为了携带更多的设备,这15人每人只随身穿了一套迷彩服,带了不足3天的干粮和饮水。因此从17日起,他们开始断粮,没有水喝,更没有药品,大家的嘴因为上火都起了水泡。夜幕降临,他们只能钻进降落伞里抵御川西高原的夜寒,5名队员因此感冒。
他们的艰苦没有白费。经过勘察,他们先后在茂县、汶川沿途选择机降场6个,指挥引导机降、空投20余架次,尤其是在茂县南镇牟托村勘选的空投、机降点,一举解除了附近乡镇10万受灾群众和伤病员的困境。
5月20日,李振波大校翕动着干裂的嘴唇说:“在茂县灾区的7个昼夜里,我和战友们冒着多次余震,翻越了4座3000多米高的山峰,徒步220公里,先后在7个乡55个村庄侦察灾情,向上级报告重要灾情30多批次,为指挥部指挥部队开进和部署抗震救灾提供了科学的信息依据。”
在向汶川挺进途中,这支伞降小分队还发现了被困在山谷的150多名民众,其中包括在当地写生的成都美术学院47名师生以及106名中外游客。他们火速将这一情况上报,请求支援。
和妻子的通话
7天7夜,这15名勇士从来不向上级指挥官说他们所遇的艰险,但李振波大校与妻子难得的几次通报平安电话透露了他们的艰辛:
5月15日晚上10点左右,盛亚玲终于再次等来了丈夫李振波的电话。“我们已经从茂县徒步走到了汶川。”“你吃了吗?”“从出发到现在,只吃了包方便面。”“那边情况怎样?”“我们周围一边是山洪,一边是悬崖。”“要注意安全。”
通话总是这么简短。盛亚玲又是一夜未眠。
第二天,她试着回拨卫星电话,不通。晚上7点左右,丈夫用自己的手机打来了电话,她异常惊喜。“马上要去都江堰了。”“你现在在干什么?”“指挥采集、侦察信息,向上级汇报,救助重伤员。”
5月17日20时,虽然知道丈夫此刻一定很忙,盛亚玲仍忍不住拨通了他的电话。“今天往都江堰途中碰到泥石流、山体滑坡,现在要撤回到汶川,明天赶往成都。”“现在就怕发生疫情,你要注意防范。”“放心,我会把14人安全带回部队!”“你们现在过得怎么样?”“不管走到哪里,百姓对我们都非常好。这几天没洗过脸,没换过衣服,晚上实在困了,就用伞做睡袋睡一会。”
传言与真相
当这15名空降兵成功降落震中的当天,网络上就出现了“空降兵牺牲4人,10人联系不上”等传言。在采访过程中,当本刊记者与空降部队官兵谈及外界对他们的传言时,他们不约而同地说:“我们无暇顾及外界的说法,我们是在尽我们的职责。”
事实上,外界对空降部队的性质和伞降的真实情况了解并不多。据36岁的空降部队某部营长肖亮介绍,空降部队具有机动能力强,突击速度快的特点。在救援灾区时最常见的方式有两种,一种是用直升机将部队直接运送到目的地的“机降”,一种是用运输机将空降兵送到目的地上空,伞兵跳伞降落的“伞降”。
“由于这次灾区所在地地势非常复杂,林木多,断壁多,地震后的地面变化大,容易造成伤亡。在这种情况下,派15名官兵伞降侦察灾情,大部队实施准确机降的救灾措施非常正确。”
安全归队后,空降部队医务人员为15名官兵做了体格检查。除了在伞降过程中扭伤腰的一位少校,其他人的身体都很健康。受伤的那名少校感动地说:“在这7个昼夜里,每当休息时,哪怕是片刻的休息,战友们都来给我按腰捶背,是战友情、同志爱,给了我力量和勇气。”
经历7天7夜的连续作战,这15名勇士显得有些疲惫,但灾区的人民还在等待着他们,他们来不及休息,很快又投入下一场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