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是当时贾府家庭战场上的一个胜利者,作者在书的开始处就使秦可卿向她托梦,指出这一个大家族的危机,而善后的办法只有多替公家置义田,立家塾,即使抄家没产之后,子孙也还有点依靠。凤姐难道对于这一启示毫无警惕吗?然而她以为那些公众的事,以后的事,绝不比目前的自己的利益来得重要。行将没落的统治层中的当权派都只有挣扎撑持于一时,而不会有什么长远打算和乐观精神。凤姐总揽贾府家务,她最看得清这一大家族的种种矛盾与危机。但她的想法,既不是贾政式的使宝玉继承祖业,绵延世泽;也不是秦可卿式的及早回头,留有退路;更不是探春式的兴利除弊,锐意革新,而她所要的只是一大家族得到暂时的存在,以便供她自己的支配与剥削。她越感到好景不长,越不宽容别人,越不放松自己,她日夜辛劳,拼着自己一人的精力,为个人私利而奋战到底。因此不能不在贾母面前,“效戏彩斑衣”,以点缀升平。不能不“恃强羞说病”,以支持局面。到了最后,她还要秉承贾母和王夫人的旨意,玩了一套“掉包”把戏,拆毁了宝黛的婚姻,结果是黛玉夭亡和宝玉出家。
罪恶腐朽的统治者不断制造别人的悲剧,但到了最后,也必然葬送了自己。当查抄的轰雷落到贾府屋顶上的时候,这位纵横一世的“女英雄”王熙凤,也正到了心血耗尽、权力尽失的末日,于是她终于被压在自己所拉塌的这座大厦底下了。作者在人物赞里发表了他的批评与感慨——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送了卿卿性命……枉费了意悬悬半世心,好一似荡悠悠三更梦。唿喇喇如大厦倾,昏惨惨似灯将尽。呀,一场欢喜忽悲辛,叹人世,终难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