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天翼讽刺小说的特点:
(1)俯视讽刺对象,注重在人生一瞬中透视出丰厚的人物性格史,勾勒人物线条明净而不驳杂,善于狄更斯式地提炼人物的习惯动作与用语,抓住人物的灵魂廓大其细小特点,写出大的性格。
(2)重视叙述角度的灵活多变,以动作、情绪作为叙述结构的内在依据,淡化故事情节,依靠戏剧性细节和矛盾来结构小说,形成横向结构的片断性、速写性很强的富有戏剧张力的小说形式。
(3)泼辣豪放的漫画式的夸张风格,意旨浮露的讽刺艺术。
(4)新鲜流动的口语。
张天翼小说的三大讽刺主题
一、反伪善。他作品中的第一类伪善形象是那些作为传统卫道士的旧地主、旧官僚。如《脊背与奶子》中的族绅长太老爷想调戏任三嫂,遭到反抗,便巧立名目在祖宗香火祠堂上公审她,后又以逼债为名,强迫任三嫂作为债务抵押,按夜服侍他。任三嫂佯装顺从,趁机把他痛打了一顿,连夜逃跑了。在长太爷痛斥“万恶淫为首”的背后是他依恃权势遂其淫欲的卑劣人格。小说以砥柱形容沉渣,揭露理学道德的虚伪。就讽刺文学而言,张天翼正式抓住了这些地主乡绅欺世盗名、外强中干的品行特征,以讽刺笔法揭露他们思想的伪善和行为的猥琐,让读者发出轻蔑尖刻的笑。同时也表现了作者爱憎分明的阶级意识,写出了被压迫者的觉醒和反抗。如《脊背与奶子》中的任三嫂狠狠地惩治了长太爷,与所爱的人远走高飞。
他作品中的第二类伪善形象是现代政治舞台上的市侩官僚。创作于抗战之初的政治讽刺小说《华威先生》是其代表作。华威先生是一个混迹于抗日文化阵营的市侩官僚。他权力欲强却又不学无术,自命不凡地到外招摇撞骗,每天乘着黄包车东奔西跑,忙于出席各种会议,插足各类事务,不遗余力地叫喊“要认定一个领导中心”,企图垄断操纵群众组织和活动。作品通过抗战时期这样一个“包而不办”、心怀叵测的官僚形象的塑造,揭露了国民党官僚假抗战之名干扰破坏人民自发的抗日组织和活动的行径,在当时产生了广泛的社会影响。而且,华威先生这个现代政治舞台上的伪善形象亦又其鲜明的代表性,进而使作品的讽刺效果突破政治和时代的局限,进入到文化心理讽刺的层面。
二、反庸俗。对于那些地位卑微的小知识分子、小公务员和小市民,张天翼着力表现他们的灰色人生和庸俗可悲、矛盾可笑的心理状态。他们或是空虚无聊,用喝酒、闲逛、谈情说爱来打发日子,虽感苦闷,却又无力自拔,有时自甘堕落。《从空虚到充实》里的荆野、《猪肠子的悲哀》里的“猪肠子”、《移行》里的桑华都是这类人物。他们或是趋炎附势,做着升官发财的美梦而到头来陷入哀伤绝望的窘态。《一年》中卑下的白慕义、招摇过市而灵魂空虚的李益
张天翼
泰、一生忠谨安分的梁梅轩,《陆宝田》中兼具走狗性和牛马性的陆宝田,都是这种小人物们的精神状态,使人们从笑声中产生对庸俗人生的憎恶和鄙视。作者于讽刺揶揄之中不乏苦涩的同情,进一步显示了讽刺文学表现和鞭笞人性的深度。
三、反封建。对于阿Q式的生活于社会最底层的国民,张天翼小说的讽刺主题是反庸俗和反麻木,哀其不幸,怒其不“醒”。这反映了张天翼受到鲁迅的深刻影响。短篇小说《包氏父子》中的老包是一个在大公馆里当听差的唯命是从的仆人,他不甘心永远处在这样卑下的地位,而自己又老了,发财致富无望,于是便把“往上爬”的希望寄托在儿子包国维身上。他千方百计,费尽心机地供奉儿子上“洋学堂”,因为只有在“洋学堂”毕了业才能获得当官发财的机会,而老包也才能实现当老太爷的愿望。但包国维却不争气,不但不用功读书,而且沦落为流氓学生,最后被校方除名,老包因此陷入鸡飞蛋打的尴尬境地。包氏父子的思想和行为直接体现了社会底层小市民的庸俗性,而其理想的破灭,正是这类卑微人物的必然命运。对老包而言,这不仅是庸俗,更是助纣为虐的愚昧和麻木。《包氏父子》是张天翼讽刺小说的代表作,也是中国现代讽刺小说中的上品,它把包氏父子背道而驰的行为方式交织印照,整篇作品充满着饱含生活酸甜苦辣的幽默讽刺意味。老包不仅是一个梦想破灭的小市民的形象,也是一个封建秩序和文化的受害者。作者笔下的老包极为本分,老实忠厚,他身上充斥着中国封建宗法制度和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文化交织的国民劣根性,呈现出鲜明的世俗悲喜剧特征。
总之,张天翼以其小说营造了一个千姿百态的悲、喜剧世界,内涵异常丰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