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骗子总是盯住糖尿病人
——专访张家庆教授,谈糖尿病产品广告中的种种奇怪现象
本刊记者 杨京生
我们的病友经常受到虚假广告的困扰。许多病友和他们的家人都有购买“降糖”产品而受坑害的经历。我们应该如何辨别真伪,如何从铺天盖地的广告宣传中找到自己真正需要的产品呢?带着寻找答案的渴望,我们专访了我国著名内分泌学专家、第二军医大学长海医院张家庆教授。希望张教授中肯的讲解能为我们正确认识糖尿病的治疗指明方向。
记者:请问张教授,为什么骗子总是盯住糖尿病病人?为什么那些能够诊治的疾病很少看到广告,而“根治糖尿病”的广告满天飞?
张教授答:疑难病、慢性病和目前无法根治的疾病都是虚假广告的重灾区。因为患者及家属会“心急乱投医”,而给了骗子可乘之机。这些病包括:糖尿病、肥胖症、肿瘤、身材矮小、股骨头坏死等等。
有病上医院,其实是大家都知道的常识。希望患者到正规医院去诊治,最好是去大城市的大医院,找经验丰富、医学界公认的专家医生。从一些患者受骗的遭遇看,他们被虚假广告骗取的钱远比在大医院所花的多。这不仅是金钱上的损失,更重要的是失去了早期治疗的宝贵时机。
问:有没有什么药能让病友“不必控制饮食,白糖、甜食随便吃”?
张:首先,不要把饮食控制想得那么可怕。
我们要控制的是食物总热量。经过计算,过去吃得太多的人应该减少些,但不是饥饿疗法。实际上糖尿病控制饮食的方式,就是健康饮食方式,一般人也应该遵照执行,这根本不是惩罚,用不着害怕。
任何吹嘘“吃了××药可不控制饮食”的说法都是无根据的。即使是一个健康人,如果不控制饮食,一定会吃出多种富贵病来,自己就要吃苦头了。
对于蔗糖(白糖),目前经过数十位科学家多年的研究,认为糖尿病患者可以不禁食。近年美国糖尿病学会在正式文件中非常明确地写明:蔗糖应和其他碳水化合物同样对待,即可算作淀粉(粮食)热卡的一部分。因此病友在血糖控制好的条件下,是可以吃一些甜食的,也可以吃一些水果。
问:经常看到一些广告以一个神奇的病例开头,引出他们的故事,并据此得出他们的药物有效的结论,这是否可信?
张:要知道个别、偶然现象并不能说明问题,科学上要求一定量的病例,经过统计分析,证实治与不治有显著差别,才能算数。
国家规定不准在广告中举病例,另一方面这种病例是否真实,也大有疑问。我曾经见过一个广告说,几个病例“血糖从××毫升降到××毫升”,这做广告的专家连血糖单位应该是“毫克”(过去的)也搞不清楚呢?所以这种广告即使举了很多病例,我也不相信它。
问:广告里常常出现一些高深莫测的名词,诸如基因修复、激活胰岛等,又声称无毒副作用等等,这些是什么意思?
张:“基因疗法、修复胰岛、纳米技术、清除胰腺病毒、清除白介素浸润胰岛细胞”等等,这些都是不法商人利用病友不懂医学,找了一些新闻热门名词来糊弄病人。他们断章取义地找来一些医学书上的字句,相信连他们自己也搞不清楚含义。
目前医学对糖尿病尚不能根治,他们就用“根治”、“攻克”、“治愈”、“修复胰岛”、“打开被封闭的受体”、“清除胰腺病毒”等词句来吸引大家。
他们的“药”往往自称为“祖传秘方”,声称获得“国际中医糖尿病大会金杯奖”,而正式的学术会议决不可能给某商品药颁发“金杯奖”。
虚假广告里的“专家”头衔往往自称是“xx协会”的,实际上我国临床医学界只有“中华医学会”、“中医药学会”、“糖尿病学会”等组织。他们的“协会”是否存在、是否合法都是疑问,甚至是子虚乌有的。
问:有的广告自称是“名贵的纯中药”能治疗糖尿病,事实果真如此吗?
张:且不说这些广告中的“纯中药”名贵不名贵,仅美国食物和药品管理局近十年来,从美国市场食品柜台中的“纯中药”降糖剂中,就化验出5种含有西药优降糖或降糖灵的。美国禁止使用这些“纯中药”。
国家批准的中西药结合的降糖药物是合法的,它会写明所含西药的剂量,医生可据此调整药量。
我见过一个典型的例子,一位老先生患糖尿病两年,一次看到一幅广告,介绍一种“纯中药胰岛修复剂”,是一种“高科技”新产品,能“打开受封闭的受体,使之恢复功能”,更打动他的一句话是“靠西药或胰岛素来控制血糖,久而久之就会产生很强的依赖性和抗药性”。于是他毫不犹豫地买了3个月量的“纯中药胰岛修复剂”,按照说明书服了起来。大约一周后,一天早晨,妻子发现他怎么不起床,推也推不醒,全身冰凉,立即送医院急诊。发现血糖只有2.0mmol/l,静脉滴注了葡萄糖以后逐渐醒了过来。第二天他还问,怎么高血糖转为低血糖了?是否“胰岛修复”得太快了?
我们仔细看了他带来的该药说明书,说明书上找不到国家药品批准文号,它不是合法的药品,不应在市面销售。它所声称的“新的胰岛修复剂、清除胰腺病毒、打开封闭的受体、高科技产品、基因疗法、纳米技术、轰动医学界、突破、攻克、治愈”等等都是没有根据的胡乱吹嘘,明眼人一看即知,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虚构词藻的目的就是为了欺骗病人。
该产品中很可能偷偷加入了优降糖,而导致他发生低血糖。
另一些做广告的不是“药”,不起治疗作用。如果病友误信广告,用保健食品来“治病”,虽不致发生低血糖,但会耽误治疗时机,同样对患者有害。
问:如何识别“降糖”药物广告的真伪?
张:国家法规规定:糖尿病处方药不准在大众媒体上作广告,包括电视、广播、报刊(除了相关医学专业刊物)。而且药物的名称不准含有与治疗作用有关的字,如“糖”,更不可能用“降糖”两字。因此可以说,在大众媒体上看到“药品”的名称有“降糖”字样的广告,要么不是药物,要么就是个非法广告。
问:但市面上有很多保健食品叫做“降糖××”。既然不是药,怎么能在名称上用“降糖”两字呢?
张:这的确是个漏洞。
我们相信国家正在逐步规范有关的法规。如2004年1月1日起就不准“药健字”号的食品上市,同时也不准生产非“国药准字”号的地方性药品。
按理说处方药品必须凭处方才能出售,但目前尚难执行。
因为对保健食品的名称尚无严格规定,所以,降糖药不准称为“降糖××”,不降糖的保健食品反而以“降糖××”的名字上市的怪事是暂时的。
申请药品批号必需有几期临床验证,要求十分严格。而保健食品批号则不必,因其目的就不是为治病。有些“糖尿病研究所”自己“发明”的药品,没有国家药品批准号而出售,这是非法的。国家规定,医院内部制剂只能在医院内使用,不能出售。
可以说,大众媒体上的“降糖药”广告,基本上都是非法的。病友知道它是非法的,就不要去看它和相信它了。
媒体上刊登的保健食品广告是合法的。但保健食品不是药,没有疗效,不能夸大虚假宣传,只能作为辅助治疗之用,决不能依靠它。
问:“调节血糖”这个说法经常在产品介绍中出现,是什么意思?
张:“调节血糖”这不是个医学或药理学的专业名词,实际意义含糊不清。人体内血糖不是固定不变的,处于波动之中,饿时血糖偏低,吃了食物后血糖就上去了,因此食物也是能“调节”血糖的。
问:药物和保健食品应如何分辨呢?
张:要仔细查看这些产品有无国家药物批准文号,是“国药准字××号”,那就是药品;如果没有,当然是非法的;保健食品只有“食健字××号”。
大众媒体广告上的“糖尿病药”,大多不是药,而是保健食品,没有药准字批号。这些保健食品往往以宣扬含糊其词的“调节血糖”而进入市场。国家规定保健食品不是药,没有治疗作用,不存在疗效。
因此如果病友经济富裕,买保健食品来作为辅助方法未尝不可,但切不可依靠它来治糖尿病!所谓“保健品没有副作用”的说法是没有道理的,因为即使它“没有副作用”,可是它也没有“正作用”。我们见到用“降糖鞋”、“降糖奶粉”、“降糖含片”、“降糖口服液”、“降糖饼干”、“降糖治疗仪”而越“治”血糖越高的病人实在太多了。
国家规定,保健食品在包装和广告上都要有该标志,是蓝色的,像牛头型,下面有4个小字——保健食品。有的厂商怕病友看懂,往往把它缩得很小,即使有也只做成极小的放在角落,要仔细找。
问:传统医学是我国的文化瑰宝,许多病友希望应用中医治疗,请您谈谈中医中药在治疗糖尿病中所起的作用。
张:祖国中医药学是一个伟大的宝库,有待发掘。但不能说中医药包治一切疑难疾病。
目前,医学界对糖尿病中医药治疗的看法是:中药很可能有辅助西药提高疗效的内容。我们不应该看不起中医药,但是任何夸大中医药作用,宣称能“治愈”糖尿病的人,肯定是为了肥他们的腰包,砸了中医药的牌子。有些人打着“纯中药”的旗号,实际上在其中加入廉价西药——优降糖、降糖灵。因为这两种西药一片只需几分钱,而他们的“纯中药”却卖上百倍的价钱,不但牟取暴利,而且应用不当会害了患者。
我们相信,实事求是地用科学方法研究中医药,会发掘出许多对糖尿病治疗有用的药物或方法来。
张教授最后说:许多病友被广告的美丽词句打动,花了不少钱,而买来的是失望!一些厂商用“义诊”、“糖尿病教育”、“赠书”、“免费测血糖”等“献爱心”活动来推销产品。如果不是正式医疗或学术机构组织的,您就得警惕这是不是“幌子”,要看他下一步会怎么样,是否以推销为最终目的,防止被骗!受骗的病友所损失的决不仅仅是冤枉钱,更重要的是错过了宝贵的治疗机会。
在此向病友提个醒:在看了广告后选择产品时,先咨询专业医生是明智之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