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世纪末由弗洛伊德创立的精神分析学说在人类文化史上矗立起了一块划时代的丰碑,它的巨大而深刻的影响不仅仅是在心理学的领域,而且波及到了人类文化的各个方面。尤其是文学,几乎在精神分析学刚刚问世之时,文学就成了精神分析这一心理科学的最好的盟友,文学既是精神分析学的主要对象,同时又是精神分析学的最为广阔的用武之地。自从精神分析学介入文学创作以后,文学对于人性以及人的本质的刻画已经获得空前未有的深度;在现代作家之中,能够比较地道、比较娴熟地运用精神分析学进行人物心理描写的,可谓大有人在;中国情爱文学便是在精神分析学影响下形成的一种独特文学形式。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学不仅影响了现代文学创作活动,还影响了现代西方文艺批评思潮。并且,对于后者的影响更为直接、深刻。
精神分析学批评( ychoanalyticcri ticism)作为20世纪西方思想文化界最具有冲击力的一种理论思潮和文学批评界具有最广泛与持久影响的一种批评理论,便起始于弗洛伊德心理学,是弗洛伊德所创立的精神分析心理学在文学批评上的运用。它主要有三个方面的思想和观点:第一,在文学艺术的性质上,弗洛伊德认为,艺术是艺术家的白日梦。梦是人类文化史上一个从古至今不可穷尽的永恒话题,在人类刚刚学会用文字记载自己的思想的时候,人类就开始了对于梦的探究。古人往往将梦视为神谕,是人之吉凶祸福的一种预兆,所以古代的方术之中也有释梦之说。1900年弗洛伊德出版了他的代表著作《梦的解析》,把释梦这一传统的方术纳入现代心理学的领域之中,赋予了梦以全新的心理学意义。弗洛伊德的贡献在于他首次提出了“梦是愿望的达成”的观点,并且围绕这一观点对梦的改装、梦的运作等做了深入的分析。这一理论对世界文学的影响是怎样估价也不过分的,因为不仅梦本身乃是人的一种生命显现形式,是人之生活一种重要而又神秘的内容,而且弗洛伊德以此对文学与梦的关系作了一个石破天惊的界定:文学是作家的白日梦。也就是说艺术的本质是满足无意识本能欲望的方式,艺术作品是为了满足无意识本能欲望而幻想的产物。作家创作就是通过升华的活动,以能为社会所接受的形式伪装无意识的本能欲望,将性能量转化为艺术文化能量,从而把被人厌恶的幻想通过艺术的表现方式转化为被人欣赏的对象,为人们提供发泄压抑情感的途径,使压抑的身心紧张状态得到舒缓。因此,文学作品就和梦一样,只是无意识欲望巧妙伪装的结果,从而也可以用释梦的方法解析文学。第二,在文学艺术创作论上,弗洛伊德主张创作动因产生于力必多的****冲动,创作活动是无意识的或自由联想的心理活动。弗洛伊德强调精神分析的个体性和独立性,因此他在文学批评方面,也和病理性分析时一样,将个体的无意识(****冲动和童年经验的混合体)作为文学作品产生的强大的,也是唯一的驱动力。所以文学创作是欲望的表现,作家通过艺术创作的形式使本能欲望经过改装得到满足和升华。第三,在文学批评的方法上,批评家应抓住“俄狄普斯情结”等力必多情结来分析作品主体,用艺术家性本能升华作用来评价人物塑造。弗洛伊德研究人类的心理发展非常重视人的童年时代。在弗洛伊德看来,人的心理发展在前20年中虽然是一个逐步的不断的过程,但也可以把它分为婴儿期、童年期与青春期、成年期,每一个时期都有自己的心理发育特征。一般情况下,人是稳定地从一个阶段发展到下一个阶段,但如果那一个时期出了问题,发展也会停留,不能登上更高一个阶段。这种问题被弗洛伊德称之为固结,这种固结最容易在童年时代形成,它往往是由童年时代的某种创伤性经验所致,一旦形成,它就潜藏在人的人格发展动力结构之中。如果没有机会解开或宣泄这种固结,它就会对人的人格各个阶段的发展产生意识不到却又确实存在的影响,妨碍着人的心理潜力的充分释放。不过,由于各种固结对人格发展的制约,往往某种固结极有可能导致一种人格的偏差。对于作家而言,一种特殊的固结也许成就他一种独特的艺术风格,对于作品中的人物而言,一种独特的固结则有可能产生一种独特的艺术典型。所以,弗洛伊德对创伤经验与童年固结的重视,给世界文学的意义深度带来了极其伟大的理论启示。因此,形成了通过探讨作家的无意识心态、揭示人物的无意识心理、阐释作品的潜在意义、探究文学创作中的集体无意识以及关注读者的阅读反应来开展文学批评的运作模式。
一位年轻人曾问弗洛伊德:“弗洛伊德先生,您如何评价精神分析的作用?”弗洛伊德回答:“它可以使人类更加了解自己。”那我们今天又该如何看待精神分析批评呢?
无疑,精神分析批评极大地拓展了文学批评的领域。以弗洛伊德等人为代表的精神分析学文论,发现了“无意识”在人的心理活动中的重要地位,并由此出发,对文艺现象作出种种独特的解释,揭示出许多过去被忽视的文艺创作与接受的重要心理特征,在20世纪西方文论中产生了深远影响,使得一向由与形式或内容相关的纯文艺理论和纯美学理论主宰的文学批评出现了由心理学、宗教研究、神话学等各学科融会而成的新型批评派别,即精神分析批评和原型批评。同时精神分析方法也深深渗透到女性主义文学批评中,欲望与语言的关联一直是女性主义文学批评的一个重要课题,而从文学文本的沉默、空白和矛盾中揭示出意识形态的结构和变化更是“马克思主义——女权主义文学集体”的“一块探索的高产田”。而且,它对20世纪文学创作的影响和渗透作用也是有目共睹的。但是精神分析批评的局限也是不容忽视的。作为一个心理医生,弗洛伊德把作品等同于日常的梦,认为作品是“对潜意识欲望的一种想象中的满足,后者又唤起和满足其他人的同样的欲望;”弗洛伊德的做法主要是依据他在精神病学方面充分的实践以及在此基础上提出的大胆的假说。例如他在文学分析中引入了“意识”、“无意识”、“潜意识”、“伊德”、“力必多”等心理学概念,并通过作品分析主要寻找作者在写作时的心理层面的线索。这样的解读文本的方法,似乎确实能够更好地阐释某些含混不清的细节和主题,并得出令人耳目一新的结论。但精神分析只看到了文学作品和梦的相似之处,对作品的分析只注重于心理上,且将艺术的作品当作“真实的病历”,一味用精神分析的方法,也难免生搬硬套,穿凿附会。加之弗洛伊德过于拘泥于他的泛性视角,注重对文学活动中“性”的搜寻和解释,逐渐形成一种长于分析短于判断的模式,因而“对于美简直是最最没有发言权的”;同时弗洛伊德的文学观认为艺术是“一种满足的代用品”,是“一种与现实相反的幻想”,使得艺术成为消极的安慰品,变成对现实秩序的维护和妥协,艺术的批判功能消失。弗洛伊德对作家创作动机的揭示也忽视了作家的理性因素和社会责任感。
总之,单单通过弗洛伊德的透镜来观看一部杰作的文学批评家,往往会有透过有色镜片看艺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的危险。然而,把精神分析理论看作痴人的疯狂而予以拒斥的读者,却等于是让自己白白丢掉了一件不但有助于理解文学,而且有助于理解人性以及读者自身的宝贵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