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乔峰(金庸天龙八部)

2022-07-26 时事 103阅读
乔峰是金庸笔下第一英雄。

郭靖也是大英雄,但主要是缘自人格魅力,在个人魅力上难以和乔峰相比。乔峰身材高大,异常强壮,具有一种粗犷的阳刚美,十足一头雄狮,一出场就威风凛凛。虽然乔峰在天龙八部里,武功并不是最高的,但给人的印象却像是天下无敌,似乎没什么事可以难倒他,有种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豪气。我相信把所有好的形容词,如豪气干云,义薄云天,威风凛凛等用在乔峰身上,准会适合。就算不看乔峰以后的作为,光是这种个性魅力,就足以压倒其他男主角。

乔峰是一个直卒的人,不喜欢拘束,贵为帮主,却可以和一二袋弟子喝酒食狗肉,这样的人,做朋友,是最好的做朋友。难得是,乔峰这种不拘小节,却不会影响自己的半点威信,反而更令人佩服。试问丐帮上下,谁不对他从内到外,发自内心的佩服?这种佩服,最为难得的,不是武力或小恩惠可以做到的。武力可以征服人,但征服不了人心,小恩惠可以收卖一些人,却收卖不了所有人。慕容复,段誉,虚竹哪一个有这种让人一见倾心的魅力?慕容复且不去说,段誉和虚竹也是极为随和之人,但和乔峰一比,这两种总是不像一个男子汉大丈夫,没乔峰的豪气,没有乔峰的卒直,尽管他们也是坦荡荡,光明磊落,但就是没有乔峰那样的魅力。金庸造乔峰这个人物,真是十分成功,我甚至认为,可能是最成功的一个。他将英雄,好汉,男子汉,豪迈,等这种概念和符号,落实到一个具体的形象上,有了一个真实的载体。

乔峰外表粗犷,性格豪爽,但并不鲁莽,相反,反而是心思细慎,头脑极之清醒。胆大心细,用在乔峰身上真是最适合不过了。当所有的人都认为马副帮主是死于慕容复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吵着找慕容家麻烦时,是乔峰极力约束和制止。这并不是因为胆怯,而是慎重,是头脑清醒。我们都相信,如果确实是慕容复害死马,慕容复以后别想有好日子过,乔峰肯定第一个找他算账。遇事不冲动,能理智分析,别说对这种一个粗犷的男子,就是平常慎重之人,也不一定能做到。乔峰,实在不简单。你看,他为了劝止大家,竟然巧妙地通过讲故事的形式,用事实去说明,去证明:一个人如果他的手下不失为一条汉子,这个人也不会差。这是多高明的技巧,说得头头是道,有理有据,大家又怎能不信服?还有,几下就把全冠清制住,一下儿就瓦解了众人反抗之心,稳占上风,控制大局,多厉害的攻心战术;行事迅速,干净利,绝不犹豫,又是多精明能干。这哪是草莽人物,简直是能得的将相之材。最后乔峰所以失败,完全是因为“民族大义”这些非人力的原因,并不是他处理不好。最算没有以后的故事,乔峰的能力,胆量,气魄,精明,强悍都完全表现出来,形象极之丰满。金庸真是大手笔。

最能表现乔峰的豪气是单人匹马勇闯聚庄,我想这可能是武侠小说上最让人血脉沸腾的场面,很少有男性在看这一节里,胸中不横生豪迈之气,想仰天长。乔峰明知山有虎,却偏向虎山行,其武勇和胆略,完全不亚于关云长的单刀赴会和过五关斩六将。虽千万人,吾往矣,来去如入无人之境----如果不是为了保护阿朱,乔峰完全有可能脱身。更难得是,乔峰不惜以身犯险,是为了一个素不相识,而且是一个身份低下的阿朱,或者他甚至不是为了阿朱去逞英雄,而是因为相信慕容复是条汉子,识英雄重英雄,以至爱屋及乌。于是,就单凭一个义字,一个信字,一个真字,乔峰就义无反顾,义不容辞甘愿犯这样的大险,是不是太傻了?试问有几个人可以这样?帮人是这样帮法的吗?假若,当归乔峰和阿朱是情侣,那么乔峰的行为是出自真爱的伟大,或者乔峰和慕容复是生死之交,那么乔峰是为了朋友两肋刺刀,我们固然佩服,敬重,但毕竟还是事出有因,不可不为。而事实上,乔峰,是为了自己心中的信和义,傻得有点殉道精神,他是完全可以不去聚贤庄的,更没有去的理由。但他去了,一个人。于是为大义为重的天下英雄,就这样围攻一个为讲信义的人。

乔峰注定是一个悲剧人物,哪怕他再英雄无敌,除非他不是乔峰。一直以来,英雄好汉给人一印象都是重太义,几乎没个人私情,不这样好像就难称英雄。乔峰几乎也有这个缺点,行走江湖三十多年,名头响当当,竟然还是孤家寡人一个,毫无疑问肯定是乔峰自己对感情从不措意,否则以乔峰的身分地位,怎会没有良配。开始我也以为金庸会把乔峰成这样一个高大全却没有个人感情的人,但后来才知道,乔峰并非没有感情,反而是非常重感情,非常人可及。他和阿朱在患难中日久生情,自从这个娇小可爱的女人闯入乔峰这个粗犷汉子心中,乔峰于粗糙一面也露出了一种朴素的情怀,他虽然没有对阿朱说什么动听的情话,但这个质朴的汉子却是付出了他朴实的爱和心。他也有爱,也需要爱,他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活人。乔峰一生人就只爱过一次,只爱过一个人,爱过就够了。我总觉得金庸有些残忍,竟然要乔峰打死了自己心爱的人。自己亲手打死自己心爱的人,不论是什么情况,什么理由,都是极之残酷的事。乔峰挺过来了,但内心的伤痛也伴随一生,至此乔峰刚打开的心也完全关闭,他的心成了一座坟墓。乔峰不是没有爱,更不是无情,相反他是大爱是真情,阿朱活在他心中。“无情“的乔峰比别人更重情。

除此之外,乔峰身上还有一个解不开的死结: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汉人,不料自己竟是契丹人,这个打击实在太大了。本来,是什么族人也没什么,可偏偏乔峰生在宋代,宋辽是死敌,宋朝又是最重礼教和夷蛮大防的时期,宋人和辽人成了誓不两立,不共戴天的死敌。问题就在这,重情的乔情,对宋国有感情,没法做有损宋国的事,乔峰也重义,更不能背叛辽国,背叛自己的祖国和同胞,情义两难全,这就是乔峰悲剧的根源,这根源不是个人性,而是社会性,是没法调解的。如果乔峰一开始就知自己是契丹人,在辽国长大,或一直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心安理德当他的大宋人,那么,对乔峰来说辽或宋不是友就是敌,泾渭分明,毫无疑问,不必夹在中间作这痛苦的抉择,受尽情义的煎逼。又或者,乔峰只是一个庸人,无足轻重,无关紧要,那么也能独善其身,过自己默默无闻,却是安安静静静的小日子,就不会卷入斗争中,不必面对这样的难题。在这时候,无才无德,也是一种福气。但偏偏乔峰是一个大英雄,偏偏乔峰是一个能人,就算他想两不相帮,跳出斗争旋窝也是不可能的,因为你越是英雄,越有本事,越能干,别人就越是不放心:是友固然好,是敌就太可怕了。在这种二元对立之下,除了死,几乎真是没有解决的办法了,唯有这样,才可明志,又让人安心---否则就算走脱,在辽王眼中,在辽人眼中,乔峰还是叛徒。悲哉,乔峰!天大地大,竟没有你可安身之所。你越英雄就越跳不出这大剧悲。

乔峰是第一英雄,也是最大的悲剧。但在金庸笔下,乔峰差不多是一个完人了,最后的自杀,更显得乔峰高大和无私。我喜欢乔峰,乔峰还是最值得交的朋友,他是那种五岳倒为轻,一诺千金重的真汉子,最算他毫无武侠,但那种豪爽卒真的个性,光明磊落的胸怀,也是让人非常倾倒。有这样的朋友,夫复可求?

有时,我又想:要不是为了阿朱的嘱托,乔峰就不会为了冶阿紫的病,做了辽国的南院大王了,那么,乔峰的命运,会改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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