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齐白石关门弟子、已近90岁高龄的著名画家娄师白不久前推出了个人画集,娄师白希望,明年自己90岁时,可以带着这些作品在中国美术馆举办回顾展。记者本周在第一时间欣赏了这些画作。
自幼便喜画周瑜
耄耋之年出画集
一个冬日的清晨,按照此前朋友提供的地址,记者来到北苑宾馆院内的西南角。不起眼的楼道、有些简陋的铁皮小绿门,让记者怀疑是不是找错了门。犹豫地按响门铃,不消片刻门开了,一个满脸洋溢着慈祥微笑的老人,告诉记者她是娄先生的夫人,姓王。而不久后见到的娄师白也同样是笑容可掬,虽然已是89岁高龄,但除了耳朵有些不太好使外,老人的身体还很硬朗,眉毛是花白的,眉尾有几根格外地长,与头发呼应成趣。
谈起此次《娄师白作品集》的出版缘由,今天已经是绘画大师的娄师白仍谦虚地说,是为纪念恩师齐白石先生诞辰140周年而出,向老师汇报成绩。采访当天,娄师白很少提及自己,而“齐白石”则成了出现频率最高的三个字。谈起如何走上绘画道路,用娄师白自己的说法就是没认识齐白石先生之前,对于绘画是一种天生的喜欢。童年记忆中,父亲常买书籍阅读,买国画欣赏,买旧碑帖临习……这些无形中培养了娄师白对书画的喜欢。从七八岁起,娄师白就开始在墙壁上、水泥地上涂鸦。每次跟大人看京剧回来,也总要把戏中人物赵子龙、周瑜等画出来。
白石门下曾学画
补裂图见师生情
14岁随齐白石学画,16岁正式拜师,跟随齐白石长达25年之久,并终成为关门弟子。至今,谈起和恩师齐白石的相识,娄师白仍是如数家珍:“1932年夏的一天,当时在香山慈幼院做工程员的父亲,在去上班的长途汽车上,看到前座坐着一位长须长者和一位中年妇女,带着两个孩子。老人操一口湖南腔,父亲一听是乡音便不由和他攀谈起来,这才知道老人就是大名鼎鼎的齐白石,要送两个孩子去香山慈幼院读书。后来又知道彼此住得并不远,就经常往来起来。有一次,来串门的齐白石看到我仿照他的笔墨画的扇面,夸奖之余,提出两家‘易子而教’,收我做徒弟。于是,1934年立秋前的一天,母亲就买了两盒干果、两块衣料,父亲用大红纸写了附有祖孙三代名字的门生帖子,领着我到齐老家里行了简单的叩头礼。”
采访中,娄师白拿出一幅名为《补裂图》给记者看,作品描绘了一个在庭院中缝补衣服的老妇人。娄师白介绍说:“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同春园是京城著名的饭馆,松鼠鳜鱼做得一绝,许多文人雅士常慕名而来。有一回,白石先生带我到同春园,下黄包车后,因急于搀扶老师,车子不小心将我的长衫剐破,因家境贫寒,所以十分心疼。但齐白石先生为让我开心,进得同春园就索来纸笔,挥毫作了一幅留给我做纪念。”
改名少怀号师白
不造齐白石假画
1937年,齐白石将娄师白的原名娄绍怀改为少怀,号师白,并刻了一方“师白”印章送他。“少怀”取自孔子语:“老者恩之,少者怀之,朋友信之。”“师白”之意则主要在于督促其学习上进。作为齐白石的得意弟子,娄师白对于老师的笔法自然非常熟悉。但娄师白一生坚持的原则是,学习、临摹老师,但绝不可造一张老师的假画,尽管自己的临摹之作几可乱真。
“当时老师白石的画作在市场上很畅销,每天都有很多人前来买画。一天,我拿了几幅已经完成的画请老师看,老师看后就将其摆在案几上,恰巧琉璃厂伦池斋的田宜先生来了,竟误以为这是白石先生的,一再要求拿走两张。老师便从中选了一幅《芦蛙》,亲笔题词:“少怀弟子能乱吾真,而不作伪,吾门客之君子也。”
农场喂鸭也画鸭
画枫叶用红丙烯
记者在《娄师白作品集》中看到,蓖麻、鸭子、鹿甚至鸵鸟、企鹅都成了娄师白描绘的对象。据悉,这些题材都是齐白石所不曾涉及的。娄师白的夫人向记者“抱怨”:“上世纪60年代,娄师白被下放到农场喂鸭,晚上回来就不停地画鸭子,家里的‘鸭作’简直是铺天盖地,我都有点烦他了。一个朋友到家里一看也吃了一惊,开玩笑地说等着娄师白纸鸭子将来给你换‘全聚德’的烤鸭吧。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画作真可以换上数万只烤鸭了。”
娄师白介绍说:“1957年白石师逝世,我开始创作的尝试,那年到农村体验生活,发现蓖麻通身是宝,联想到人类美好的品格,于是就开始以此为题材进行创作。这幅画是我离开前人范本的第一幅画。但变是在继承的基础上,不是空穴来风。如画鸡,齐白石画的满纸只有鸡,很少背景,我现在的画会补充一些背景,给鸡一个具体的环境,这样意境就不同了。色彩方面,我以水墨为基础,掺进了水彩和水粉,我画温哥华的枫叶首次使用了红色丙烯颜料:我画蜜蜂也破例采用了荧光色彩,找到了一种新的色彩感。”
何必蜂拥学西画
毕加索曾学白石
当记者提起近年来媒体、公众对于西方绘画的偏爱,以及艺术品市场上中国画、西方油画价格悬殊时,娄师白有些激动:“现在的习气不好,一窝蜂地向西方学习,言必称毕加索,好像20世纪整个绘画界只出了一个毕加索一样。实际上,20世纪西方最热门的画家毕加索,也临摹过齐白石的画,毕加索与张大千见面的时候,就曾拿着临摹作品给张大千看,并说‘艺术在东方’,他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中国画家一定要跑到巴黎去学习绘画。毕加索有非常深厚的写实功底,他早期很多作品都是写实的,晚年才开始变形,绘画风格发生变化。我们很多年轻人学画还没入门就急于求成,以与世界接轨的名义搞抽象、搞变形,以为越不懂越高深、越扭曲越时髦。”
记者问娄师白有哪些养生之道,已经年届九旬的他像个孩子似的笑着说:“画画、走路。”他告诉记者,画画可以让脑子集中,对身体也好,就等于是练气功了。走路有两层意思,一是散步,二是旅游。自己几乎每天都要饭后散步,每年都会去加拿大探亲,去年还去新疆玩了一趟,坐火车一点不觉辛苦。
2、齐老识画论假真
事情的开端
我国国画大师齐白石老先生,有一次去北京城南办事。这一去不要紧,却引出一段故事来。
也巧,在街旁地摊上,有人卖齐白石的画,一看,全是假画。如此损伤齐老声誉,使他十分气愤,便厉声喝问:“你为什么冒充我的名字在这儿卖假画骗人?”
伶牙俐齿的卖画人
卖画人眉头一皱,计上心来,笑了一下,郑重地答辩出一套话来,齐老听了如何呢?出人意料,他怒气尽消,竟闭口无言。那么,一副伶牙俐齿的嘴巴到底吐出的是什么呢?请思考5分钟,发表你的猜测。
张海波——他说:“我家很穷,上有老母,下有妻儿,偶遇灾年,生活无着。为了糊口,才想出这个营生。看在妻儿老小的面上,您就高抬贵手,切勿声张,救救我们的命吧。”齐老听了,十分同情,遂消怒气。
苏康——这种说词,可消怒气,但不足以使齐老“闭口无言”。既闭口无言,说明卖画人运用创造思维,在“完全失礼”的窘境中,却想出一番道理来。我想,他可以这么说:“您老先生的画那么高贵,即使您1天用25小时创作,我们穷乡僻壤的黎民百姓也还是看不到,买不起。干脆说,连您的名字也没听说过。我描摹您的画卖,价钱便宜。这里的有钱人,可以买回家去,没钱的到我这摊上看看,也可一饱眼福。这样,您的画就能使众多劳动群众得到美的享受,您的名字永存于他们的心中。那么,我的做法是损害了您,还是帮助了您呢?”
陈倩倩——张海波说的是低姿态,苏康说的是中姿态,我想还有一种高姿态。卖画人说道:“您说是假画,不错,是假画,假就假在不是您亲手画的,可却签上了您的名字,仅此而已。但您应该知道最重要的不是这些,关键在于,我的假画比你的真画是否逊色?逊色多少?好,请你仔细看看我的每一画和画中的每一笔。如果您能找出与您亲手画的有一点点不一样的地方,您愿打愿罚,我悉听尊便。”这时,齐老赶忙弯下身去,一张一张地仔细审阅起来。结果,根据他半个世纪的经验使他确信:不是“真伪难辨”,也不是“以假乱真”,甚至不是“维妙维肖”,简直就是自己亲手所画。齐老内心感叹道:“就是我自家传 人也无法达到如此境界。真可谓赝品不赝啊!”
许扬——我想,还有超高姿态。只听卖画人说道:“请老先生先看看我的画,然后再理论不迟”。齐老接过画来一看,顿生惊异,齐老正在思索,卖画人说道:“您的画已经达到您的艺术顶峰,这是令人钦佩的。但您知道,艺术没有止境。您已看到,在我的画上弥补了您原作中的每一点缺憾,并且,始终忠于您的原作,不漏破绽。这一点,瞒不过您。您现在已经一目了然了,也只有您才能估量出这有多么艰难。”
闵锐——卖画人还会补充说:“我的画优于您的画,与您的画相比价格几乎等于白送。那么,我还应该受到指责吗?”
刘畅——卖画人还会补充说:“今天的事实,应了一句古语:‘青出于蓝胜于蓝’,对此,您不会生气吧!”
朱奇——卖画人的超级绘画水平是在未识其师而师其师的基础上磨炼而成。可见,他对齐老是极为崇敬的。因而,面对久仰大师是不会说出失于敬重的话的。闵锐、刘畅的补充,应转换到齐老的角度,由齐老说出。卖画人要补充的是他成长的经历:“我5岁时,偶见大师双虾之画,虾活水清,令我感到神奇莫测,并从此爱好画也。不惑之年,到此而已。50已过,方得先生真言:“诚望弟子超越自己。虔诚就是力量,故此,有今日之作。”
张月——超高姿态说的是超级绘画大师,这样的大师怎么会摆地摊呢?
卖画人说
如果继续讨论,大家还会有许多新奇设想。那么,到底当时卖画人是怎么说的呢?他说:“齐先生,你好不懂道理!不错,这都是些假画。你要明白,凡是大画家没有不被别人造假的。造假的人越多,说明他的名气越大;无名之辈,谁也不造他的假画,再说,我这些画卖的便宜。有钱的人,还是买您的真画,您又何必生气呢?这番话竟使齐老先生怒气全消,闭口无言。 ”
意想不到的结局
听其言不如观其画。齐老从地上捡起一幅画,说:“我看看你画得怎么样?”是啊,他画得究竟怎么样呢?这场争执又怎样了结呢?思考5分钟,继续发表你的推测。
王研——齐老一看,一张张画,涂涂抹抹,十分低劣。于是说:“你欺世盗名,骗人钱财,还伶牙俐齿,胡乱辩解。快把摊收了,以后不许再卖,否则,我就告你。”
刘含——这不会。画太低劣了,没人问津,卖画人无利可图,也就不会卖了。实际上是这样的:“齐老一看,心里已经明白,这个卖画人绘画水平太差了,破绽百出。但画得精细,又有原作的创作框架及每一细节的精心处理作为依托,因而,美感仍然跃然纸上。于是,告戒他:“若真有志于画,就要从基本功开始刻苦磨炼。今后,不得再做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了。”
熊婷婷——这些说法,都以卖画人尚有一定绘画水平为基础,有点水平的画工,谁还会冒风险摆地难呢?所以,未见其画,不知其人。只听其言,言如奸商。一时,齐老被他唬住了。只一看画,不堪入目,实在是对齐老艺术的亵渎。齐老气上心来,抓住他的手,愤怒地说:走,和我去面官。结果,卖假画的人坐进大狱。
翟星羽——大的画家,永葆美的胸怀,见他的画也有些成色,转念想来,善心大发,欲收他作自己画室的工作人员。一来可断其丑恶 营生,慢慢陶 冶其美好的道德和性情;二来使他得到固定收入,养家糊口。想到此,齐老便问:“我请你作我的帮手愿不愿意?”卖画人一愣,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齐老见状,把原话又重复了一遍。这人听清,连忙双膝跪倒,五体投地,连连说道:“谢谢您的大恩大德。过去只知您的画美,今日方知您的心灵更美。”齐老把他扶起,仿佛自己龙钟老身,生出一支新的臂膀,顿时感到增添不少力量。
冯洁——大家都往好处想。其实作贼心虚,卖画人见齐老捡起画看,便知大事不好,纠起法律责任,可就小命难逃。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趁齐老不备,撒丫子便跑。他知道齐老年迈,追他不上,免上大牢,也算幸运。齐老本想成全于他,满心美意已成,见他一跑,赶快招呼他回来。这时,卖画人早已跑远了。结果,卖画人感到侥幸,齐老感到不安。这正是,真假白石,城南偶遇,不欢而散,美意难成。
事情的真实结果是这样的:齐老看罢画说:“还有点意思。这样吧,我收你做个徒弟吧。”那人一听,趴下就给齐老先生磕头。
给人启迪
齐白石收徒的故事及其有关讨论给我们的启迪是多方面的。
1、独特独特还是独特
独特是艺术的精灵和生命。模仿、抄袭、重复,从来是艺术创造的大敌。独居于创造思维之首 发散思维就具有独特性,表现多为解决问题时提出新颖而超俗新见解。
白石老人竟然收下玷污自己名声的卖假画者为徒,这种处理问题的独特方式的背后,正是他的独特思考。写作是一种思维和情感十分活跃的创造性劳动,既需要通过观察去获取材料,更需要通过想象去丰富材料,通过联想去构思材料。想象、联想、创造,正是思维的三部曲。
同时,我们还应领悟到,绘画艺术是定于想象力的艺术。齐老先生不仅把高超的想象能力凝聚于作品之中,在这则小故事中,我们也看到了闪光的亮点,收徒之举具有丰富的想象内涵。在他收徒彼时彼刻的刹那间,想象的翅膀既飞向卖画人遥远的过去经历,也展现在新徒未来发展的可能历程。
3、李苦禅先生,他对艺术是一腔热忱。他是画花鸟的,齐白石真正的入门弟子。他又是有名的票友,专攻铜锤。他认为艺术是相通的:他在耍钢叉的身段中,找到了笔法的韵律;他在举笔点染的时候,挥洒出唱腔委婉逦迤的痕迹。可是如今这花鸟画怎么启发中国人民的政治觉悟,他左想右想还是想不出一个所以然。
李苦禅先生当年是齐白石老先生最得意的弟子,齐老先生这样盛赞过他:
余门下弟子数百人,人也学我手,英也夺吾心,英也过吾,英也无敌,来日英若不享大名,天地间是无鬼神矣!李苦禅先生一个老师对一个学生的赞扬,无过于此。应该补充一句:李苦禅先生那会儿还叫李英呢。后来据艾青先生回忆,毛泽东对他的老乡——湘潭老人齐白石老先生相当的关注。可能就是因为齐老先生还是中央美术学院的名誉教授,对这些于新社会或者新政权实在没用的花鸟画家,暂时就不好意思立马砸了他们的饭碗。据说,李苦禅先生还是曾经一度失去了教职。他曾经上书给毛泽东本人,年轻时候的李伯伯曾经在北大附设留法勤工俭学会读书,和毛泽东有过数月同窗之缘。
本来他和毛润芝一心要去法国勤工俭学,然而,法国当局鉴于当时这些学子“品流复杂”,其实就是有一批像毛泽东这样的农民革命运动家,唯恐影响法国国内局势的安定,决定所有勤工俭学的学生一律不给签证了。
真是历史不可改写,不能来个时光倒流。如果那时毛泽东去法国留学了,他在建国后或许比较可以听周恩来、邓小平他们的建言?可是有谁知道历史的玄机?又有谁知道他方寸之间会有什么变化呀?
当时李苦禅先生借着酒劲,挥笔上书给当年的毛润芝:现在我的事情,蒋介石不管了,我只好找你了……
刚建国的时候,人情还是很浓的,都还比较像普通的人,还没修炼成为特殊材料制成的那种人。经过昔日同窗的过问,李苦禅先生才勉强保住了这个中央美术学院的饭碗。
一九五〇年四月十五日,中央美术学院就这样成立了,徐悲鸿先生是院长,江丰同志为副院长,吴作人先生是教务长。我觉得我爸是个了不得的革命者,那年头儿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当时玩儿得最狂的意思。孩子眼睛中老子都是天下第一。我估计老子天下第一,这句话就是这样来的。后来人们不知为什么开始就自称老子了,那些人可能比我还混了,当老子有什么好处?而且你当了老子就天下第一了?可笑,当老子的苦楚一时半会儿是说不清楚的,等你有了儿子才是老子,才知道老子的滋味。如果说老子是指李耳先生,说他天下第一,我还可以接受。说明你认为他老先生的哲学比较对你的胃口,各有一好嘛。你有权这么说,他也可以把这句话改成:庄子天下第一。他也有一好。我爸穿黄军装进中央美术学院的事情,他从来没和我提过。后来他糊里糊涂当了个文官以后,就成了上级。于是他的下级就对我特别热情,有的人看我比我爸还糊涂,就悄悄告诉我,我爸在这两亩三分地里,威信很高,地位显赫。那时候谁听了这还不高兴?其实我们都忘记了老子的哲学:福气就是祸源啊。建国初艺术家们联手创作的《朝鲜人民军中国人民志愿军胜利万岁》也就在一九五一年,这些走到一起来的画家合作了一幅抗美援朝的宣传画,这是他们在美术发展新方针下的空前绝后的一次合作,作品是《朝鲜人民军中国人民志愿军胜利万岁》。作者是这样刊登的:张仃、董希文、李瑞年、滑田友、李可染、李苦禅、黄钧、田世光、邹佩珠、吴冠中。
对延安来的画家来说,画这种革命宣传画真是轻车熟路,可是对原来国立艺专的教授们,这真是一个新的尝试和开始。你想这些画家,本来就不是一个画种,更不是一种风格。
董希文先生是油画家,画宣传画造型方面当然是可以胜任的;滑田友先生和邹佩珠女士都是雕塑家,这就有些勉为其难了;到了山水画家李可染先生大有赶鸭子上架的意思,好在他有些人物造型的底子,过去还画过人物素描;李苦禅先生的特长是花鸟写意,他习惯的是八大山人的艺术语言,不把美帝国主义点染成乌眼鸡就算了;黄均先生的特长是重彩人物线描,那至少可以勾勾轮廓线;田世光先生的工笔花鸟,也只能一起勾边了;吴冠中先生那会儿脑子清楚,这时候可不能把法国派的点彩抡到这宣传画上;李瑞年先生是从布鲁塞尔回来的油画家,他和吴先生一样都得收着点儿,悠着点儿。现在看到这张集体创作的宣传画,似乎看到那时全民同仇敌忾、意气风发的样子。这些画家被收编之后,后来岂止是洗澡了,拿阿列克塞·托尔斯泰在他小说扉页上的话来说:他们还要——
在血水里泡三次,在碱水里浸三次,在清水里洗三次,才可以干净起来。哎,革命真不容易。后来听说燕京大学很快就被取消了,和城里的北大合并了,这就是现在的北京大学。清华那边的日子也一样不好过,在那边洗澡水肯定比这边烫多了。说到底中央美术学院的教师们在新中国的领导者眼中到底还是一群比较安分的手艺人,和留洋回来的博士们相比,与工农群众的距离还是近一些的。
要是毛泽东先生不接着搞后来天翻地覆的群众运动,就让他们这么认真画下去,这些画家又会留下一个什么样的历史轨迹?又会经历什么样的心路历程?最后又会走到哪里去呢?真是无法想象。
与此同时徐悲鸿先生和李桦先生、艾中信先生、夏同光先生等画家也合作了宣传画《还要给战争贩子以更严重的打击和教训》。在战争时期,画家的任务就是支持前线,教育人民。你看看真是难以想象,这两张宣传画居然是这些艺术大师合作的巨制。这的确是空前绝后的合作,绝了。成群的自由知识分子,在清华、北大的大院儿里,在各个大专院校里,在研究单位和文化单位里,一边洗澡,一边适应着如今的水温,看着第一个被拖出去的张东荪先生,说他里通外国,犯了间谍罪,但不予逮捕,留在家中管制。这是战争时期,大家在热水里洗澡,慢慢搓着自己身上的污泥。谁敢说个不字?张东荪先生的自辩,没有人能够相信,也没有人去听。中央美术学院的自由艺术家,无论他是从何而来的,无论他是画什么画的,也都着实地洗了一个烫水澡。我们太小没有看到,只是听老人们说,当时人们强行让法国回来的雕塑家王临乙先生,顶着铁锹跪在中央美术学院的舞台上,说他是一个贪污犯。他的法国太太王合内镇定地坐在台下,不管多久,还要等他回家。老树影斜的时候,他们老两口,顺着东单三条往东走,穿过十字路口,回到栖凤楼胡同的小院儿去。北京很多胡同名字,都让你可以玩味地遐想。
这次可让这群长久安居在北京的艺术家们开了眼了,对延安来的这群人来说,这还是小菜一碟,不过这的确是在土改中斗争地主最温和的一种必要程序。
人们说他在大敌当前的时刻,贪污了人民的小米、抗美援朝的小米。好在他还没来得及自杀,运动就过去了。自然有关人员又道歉了一番,大家是误会了,还都依然是好同志。这是又延安运动后期的王麻子模式,人们也都见识见识。真是高招,挽回了党的威信,不冤枉一个好人。同时也让大家明白了无产阶级专政如此威严,看看那些被枪毙了的老共产党员刘青山、张子善,开国功臣变成贪官,照杀不误,不放走任何一种坏人。北京胡同——东城区丰富胡同十九号老舍故居(李玉祥提供)每当逢年过节,北京以灰色为主的胡同就会挑出来鲜艳的五星红旗,在北京特有的风沙中,尽情招展。
4、忆白石师
刘淑度
一九二七年,经李苦禅同志介绍,我拜白石老人为师,跟他学习篆刻。那时我正在北京女师大读书,业余摸索着学刻印章。
白石老师六十岁后专攻汉代凿印,他收下我这个徒弟后,就要我先认真钻研汉砖,打好基本功。在近代篆刻家中,老师对赵撝叔、黄牧甫等人较为推崇,也要我向他们学习。老师曾一再对我说过,篆刻在我国有悠久的历史,要学好它,必须[博采众长],(不能死守一家),你既已做我的学生,当然要跟我学,但你不要光学齐白石,而把齐白石学死。老师自己也正是这样做的,他虽专攻汉印,却未为其所囿,而是在篆法、刀法上都能跳出窠臼,大胆创新。
记得那时我一有空就到老师家去,把自己的(作业)——刻好的印拓带去请老师当面评改,有时看到老师在画画,就把印拓留在老师那里,待他有空时写些批语。这样,时间一长,我手头就有好多册老师批改过的印谱,这些印谱我原来一直珍藏着,可惜经过十年浩劫,仅剩下二册了。现在打开这二册印谱,重读老师五十年前的批语,真是感慨万千。其中近一百方印,老师几乎都作了详细的批语,有肯定,有赞扬,更多的是批评和指点,有的还特地画了篆字示范。从老师遒劲有力的亲笔批语中,可以看出他在批改我的(作业)时是多么仔细认真,一丝不苟。
老师治印有个习惯,一般是在清晨或晚上刻,所以我虽常去他家,却一直未能亲眼看到他治印,这当然是一件憾事。几年以后,我终于找了一个机会请老师当场为我篆刻【白石弟子】之印,使我亲眼看到了老师是怎样篆字和用刀的,受到很大启发。老师在这方印的边款上刻道:【余曰:圣人教人学文尚属余力,余惭雕虫小技,加之性气疏狂,那可作人之师,寿于金石也。淑度曰:于非闻早有(白石弟子)印,乃夫子所刻,请重比例。余无可再却,刊而记之。】这种谦虚的态度使我很受感动。后来老师还为我刻了(千石印室)印,这二方印我至今保存着。
我大学毕业后当了中学教员,工作之余仍坚持治印。这中间我还为鲁迅先生刻过两方印。白石老师认为我的篆刻“数年来大进”,又不辞烦劳,多次热情地为我撰写推荐《告白》。一九三一年底,我想把自己几年来所刻的印编选成册,当时已近七十高龄的老师兴致勃勃地提笔为我写了一篇短序。文中说:“从来技艺之精神本属士夫,未闻女子而能及,即马湘兰之画兰,管夫人之画竹,一见知是女子所为,想见闺阁欲驾士夫未易耳。门人刘淑度之刻印,初学古人得汉法,常以印拓呈余,篆法刀工无儿女气,取古人之长,舍师法之短,殊为闺阁特出也。”应该说明,老师对我的评价,我实际上并未做到,是愧不敢当的,但从这里不是能清楚地看出老师对学生的热诚鼓励和殷切期望吗?
而今,我自己也已年过八十了,我一生约刻了近千方印,如果说我在篆刻上取得了一点成绩的话,这是与老师的教育和培养分不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