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望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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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是个什么东西？辞海上对此有两个简单明了的解释：“1、旧时指隐士的居处。《南史·隐逸传上》‘或遁迹江湖之上。’2、泛指四方各地。如‘走江湖’、杜牧《遣怀》诗‘落魄江湖载酒行’。”现在的人对古时江湖风云的描述，多源于丰富的想象和上小学起就开始阅读的武侠小说。所以，在当代人的语词空间里，“江湖”一词显然只保留了辞海中所解释的第二种意思，并由此引伸出对遵守或破坏当下社会生活中种种人们心照不宣的规矩，因而确立自己在社会生活中地位声名或攫取利益的种种行为方式。上海人十多年前流行一个词“淘江湖”，大约就是对深谙社会暗流并能将之聪明把玩的那一类人的统称。
自己对于“江湖”这个概念最早的记忆大约来源于小时候听的评书，《水浒》里酣畅淋漓的江湖豪情带着我和哥哥度过一个又一个中午，也不断激发着我们对童话般的成人世界的好奇。之后，有一部流行中国的电视连续剧《虾球传》给我们带来另一个江湖，那是一个“谁知道游子的痛苦和辛酸”的“比海水还苦还咸”的江湖。至此，“江湖”一词在我的脑海中已经分离为两个不同的景象，一边是现实生活之外的一个想象世界，里面有着“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梦境般的爽直、欢乐；另一边则是无边苦难的现实世界，那是通过文艺作品，“旧社会”这个概念烙在我心中最清晰的印象。
年岁稍长，江湖从两种分裂的状态又通过金庸古龙梁羽生温瑞安再度整合，组成另一个充满瑰丽梦幻与奇情遐想的空间。那时候还不懂得这些小说里的人情喟叹，只晓得江湖是精彩神秘的。于是，那些虚构出来的江湖世界成了在一天复一天相同的生活中我对另一种“别处的生活”最为终极的想象。
直到现在，江湖梦还在许多人的心中继续缠绕着，只不过现实生活中是肯定不会上演武侠小说里的奇遇，于是人们就用江湖这个词来使自己的生活显得不那么单调。江湖再度还原成了现实一种，虽不见得如虾球体会的那般“又苦又咸”，却肯定还是如海水般“深不可测”。不久前，一位自己一直觉得是“单纯”交往的朋友，突然对另一位朋友表示不满，说：“出来玩社会，没有社会关系你怎么出来玩？这种关系是个局，和什么样的人就做什么样的局，这就好比一个饭局，吃什么样的饭请什么样的人，不要去弄错。”那一个朋友显然是弄错了“江湖规矩”，低着头闷闷地喝汤，不说话。
我知道此朋友把彼朋友当朋友才会推心置腹说这样一番话，可作为另一种朋友，这番话却听得我背心发凉，感觉就是正乐滋滋吃着饭呢，嘎嘣一声被一粒石子咯了牙。
如果把社会交往称作“江湖”的话，那“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豪情”倒是可以在许多吃饭的场合亲眼见到，但这个场景背后的江湖已经和我小时候想象的江湖完全不是一回事了，也就是说，背景不同了，意义当然也就完全不同了。江湖是个什么东西？有时候在与人交往时，往往不自觉地就要在脑海里蹦出这个念头来，搞得自己草木皆兵，战战兢兢。小时候，江湖是个美丽的童话；长大后，江湖是心底一个挥之不去的情结，再长大，经历点世事后，发现，“江湖”已经成了一个令人感到麻木的词汇。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那是连想保留一点想象都难以为继的悲哀。
在辞海上，“江湖”一词解释的第一义是为“旧时隐士的居所”，这倒是现在人们普遍忘记了的，或是根本就不知道的。由此想起一句话：“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这其中的江湖，既为广阔无界的江河湖海，也暗藏了隐居之所的意思。可在资讯如此畅通、通讯如此发达的今天，欲要相忘是很难的，而江湖已经成了社会的别称，那要逃离它，也是何等的难。人若在心里难耐孤寂，那就算隐居到天边去也离不开江湖的“心瘾”。因而，今天的“相忘于江湖”不如改为“相望于江湖”。
就像陈凯歌和张艺谋，他们各自的江湖梦也在如今现实的江湖中对垒相望。虽然比起“相忘”来说，“相望”在智慧上弱了不少，但至少会显得热闹。大眼瞪小眼地相望着，起码，身在其中的人会长久地忘记自己作为人那种与生俱来的孤独。
这不是很令人快乐的事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