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现代社会生活中,金钱是财富的综合代表。既然是综合代表,就简单逻辑推论,拥有金钱就是拥有财富;相应地,人们对金钱的追求,也就是对财富的追求;人们对待金钱的态度,也就是对待财富的态度了。其实,这种简单逻辑推论是有问题的,因为金钱仅仅是财富的“综合代表”,而不是财富本身——你握有黄金或是美元,它们并不就是汽车、住房,还不是清洁的空气、纯净的饮水,更不等于精神的愉悦、生活的充实和思想的自由,尽管使用黄金或是美元,你可以交换到这些真实财富的一部分。换言之,金钱与真实财富之间有着密切的关系,但金钱这个“综合代表”与真实财富之间还有一段距离。何况许多财富还是金钱无法代表、度量和交换可以得到的。
正是由于金钱与真实财富之间的这种关系,我们不应将金钱与财富等同起来,更不应简单地将追求金钱和拥有金钱与体现人生价值、追求幸福等同起来。关于金钱,我们需要一种生活的智慧。
财富是一个包罗万象、内容非常广泛的概念。就现代社会生活中人们普遍的理解来看,它既包括服务于人生存、生活的物质产品,又包括人的心理愉悦、精神满足等非物质产品;既包括可以私有化到个人或家庭的“私有财富(如家庭房产)”,又包括难以私有化的“共有财富”(如蓝天白云、清洁空气);既包括直接从大自然获取的东西,又包括人为制造出来的东西;在人为制造的东西中,既包括物化有形的产品,又包括制度、规则、习惯、传统、风俗等非物化的文化产品,还有那宗教、信仰、主义、意识形态、主观价值判断等等纯粹理念的存在。概括地讲,财富就是现实生活中人们所追求的、个人认为有价值的一切东西的总和。对于现代社会生活中的个人来说,追求各种各样的财富,是人生的全部内容,也是人生的全部目的所在。只是看你如何来确定你心目中的“财富目标”罢了——有人追求物质产品的丰裕;有人追求精神境界的满足;有人追求宗教过程的宁静;有人追求信仰实践的磨砺。如此众多的财富目标追求选择,让我们这个世界充满了生气和色彩。
不无遗憾的是,在货币经济时代里,金钱在相当大的程度上单调化了人们对于财富多样化目标的追求选择。金钱似乎代表着、度量着世间一切财富的价值,并似乎可以交换到世间的一切财富。人们对它的追求和拥有,似乎就是对一切财富追求和拥有的代名词。这样一来,人生的目的,除了追求和拥有金钱,也就不再有别的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存在了。毫无疑问,这是一种假象,但这种假象迷惑的却是绝大多数人,特别是当金钱可以用来免除劳役和人身处罚、购买婚姻、抵偿生命时,金钱便与人生价值直接关联,“金钱万能”这种假象的程度就越发加大了。
基于金钱是财富的“综合代表”却不是财富本身,以及金钱并不能够完全度量、代表和交换一切财富的理解,我们关于金钱的智慧就是:在现实社会生活中,我们既要追求金钱,以获得它能够代表的财富(如住房、汽车等),也要追求金钱不能够代表的财富(如内心的平安);我们要拥有一定量的金钱,但不能够停留于只是拥有金钱的状况之中,也要享受金钱所能够交换到的真实财富本身,也就是要会花钱。否则,我们就只是空洞地拥有金钱财富形式,成为地道的“守财奴”;我们要在一定的时空里追求金钱,也要在一定的时空里放弃追求金钱来享受足够的人生闲暇。在这样的智慧人生中,金钱就将永远是你忠实的仆人,你就将赢得生活的丰富内容和人生价值的真实实现。或者说,你就是在智慧地生存和生活着。
关于金钱、金钱与人生、金钱与社会,历史上许多思想家都表现出了浓厚的悲观主义看法。马克思对于商品货币的“拜物教”给予过猛烈的抨击,认定商品货币条件下,特别是当劳动力转化为商品,货币转化为资本的资本主义社会里,这种“拜物教”具有不可消除的属性,它深深地奴役或“异化”了人的存在。因此,推翻资本主义社会制度,废除商品货币体系,也就成了未来美好社会理想建设的基本前提。德国的社会思想家西美尔认为,“金钱是世俗之神”的现实令人感到悲哀,因为金钱只是一种空洞的形式,不是财富本身,也不能够代表所有的财富,“金钱只是通向最终价值的桥梁,而人是无法栖居在桥上的”。与马克思不同的是,西美尔没有废除货币制度的理想设计,只是面对现实发出无奈的叹息,充满着不尽的悲情。
我们“很不幸”地生活在一个金钱存在的历史阶段和社会里。在可以预计的未来,我们根本无法废除金钱,但我们是否有必要屈从于金钱,或是沉溺于金钱的悲观情绪之中呢?至少,我以为是没有必要的。对个人而言,如能智慧地对待金钱来生活,只是将其作为一种生活的工具或手段,而不是作为生活的目的,我敢肯定,这种有着真实内容的生活,有着丰富财富结构的生活,也就是相对成功的、有价值的生活,尽管这不是也不可能是完美无缺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