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师宴当休矣
■笑浪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莘莘学子亦如此。历经漫漫的十年寒窗苦读，历经炼狱般的“黑色七月”，他们也在享受收获的喜悦：欢乐总是伴着高考分数的出榜，随着高校录取通知书的到来而来。
自古就有“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的夸耀，人们认为这是人生中特别值得庆贺的两大盛事。但前者参与者众，故不为奇，后者胜出者少，故尤为可喜。
但如何表达喜悦之情，庆贺之意呢？中国是个“民以食为天”的国度，各地不约而同地采用了“吃”的方式。高考得中，兴奋之余便是一通海吃，还美其名曰“谢师宴”。其实一个学生哪有那么多的老师，谢师宴上传杯递盏的老师或许有，但我看不会占多数，其余的，谁知道呢，但凡有个冠冕堂皇的名目，谁不愿混吃凑趣？于是乎，富裕的，要吃它个酒池肉林；贫困的，也要把隔夜粮献上。不吃它个昏天黑地、神魂颠倒，似乎对不起天地君亲师，当然还有自己。最近出差，在几个中小城市，见不少饭店都隆重推出“谢师宴”的巨幅广告。一桌宴席，少则数百，高的逾千。见此情景，既感慨商家的精明，同时又不免替那些即将为流水席掏大把银子的学生及其家长忧虑，金榜题名的喜悦，会不会转瞬就变成了囊中羞涩的失意？
其实笔者决没有贬斥谢师之礼的意思。古人讲究“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说的就是要尊敬和爱戴老师的意思。韩昌黎所言“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也是对教师功绩的充分认可。“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李商隐的这句爱情诗被用来比喻教师这个职业，这是非常贴切的。老师如一个辛勤的园丁，默默地工作，把愚顽的孩童调教成知书达理的大学生。每个学生有出息，老师们都会有发自内心的高兴与自豪。可以这么说，无论社会发展如何，师生关系一直是社会各种关系中最纯洁、最神圣的关系。因此，学业初成时懂得感谢老师，本来是一件美事。只是近年来谢师的仪式性越来越隆重，内容越来越烦琐，钱财花费越来越多，不免让人觉得不是滋味。记得80年代我们考上大学时，也就是到老师家报个喜，老师们都高兴得如同自己的孩子考中一样，虽然不过是清茶一杯，笑脸数张，但师生欢聚一堂，那份开心的喜悦，真诚的祝福，却是令人经年不忘的。
近年来，高考的重要性被不断加以强调，重视这种人材的选拔方式本来无可厚非，但是一旦强调到不适当的地步，便不免过犹不及。从我国的实际情况看，现在的考生不少是独生子女，他们寄托着全家人的希望。有些当年没能成就大学梦的“知青”们的孩子，这几年正陆陆续续奔赴考场，甚至脱颖而出。因此，一个考生的成功，背后牵连着的是全家人的梦想和希望。作为家长，对为自己孩子的学业付出了心血的老师，表达谢意，甚至在自家经济情况允许的情况下庆贺一番，热闹一下，也是人之常情，可以理解。但不可否认的是，这几年，“谢师宴”作为一种社会风习蔓延开来，已失去了原来的本意，而搀杂了很多庸俗的东西。
从一些城市的情况看，“谢师宴”有从高考生发展到初中生甚至小学生的趋势。由此生发开来，还有一些学生则频频花钱在当地电视台给老师、同学点歌。据说广东的一些“小富翁”已经开始给老师送手机、商务通了。真不知道今后谢师的方式还会翻出什么新鲜花样。
“谢师宴”无疑增加了家长的负担。虽然现在不少家庭都是独生子女，但把一个孩子培养到高中毕业，家长除了付出大量心血之外，经济上也并不轻松。孩子考上大学后，等待家长的还有学费、书费、生活费等等。几年下来，也不是一笔小数目。实际上，自从考分出来之后，不少家长就在为孩子的大笔学费发愁了，这个时候，又多了一笔计划外的餐费，怎不让家长愁上加愁？社会风气如此，有些经济上并不宽裕，原本没打算请客的家长，看到别人大张旗鼓的待客谢师，自己脸面挂不住，也不想让孩子在同学中失面子，只好打肿脸充胖子，硬着头皮摆上几桌，弄得家庭预算频出赤字。
“谢师宴”在不太懂事的学生中形成了“攀比”之风。现在，城里的孩子，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少年不识愁滋味”，哪能体会到生活的艰辛，挣钱的不易？一些考生用父母的钱讲排场，摆阔气，一点也不体谅父母的苦衷。这其实是社会上请客风、送礼风、吃喝风侵袭校园的反映。在有些人的意识中，中华民族真诚坦荡，勤俭节约的传统美德正逐渐消失，这不能不引起我们的教育界乃至全社会的重视。事实上，不少同学内心深处并不想追这个风，但其他同学请了，自己如果不摆上几桌，似乎脸上无光，于是硬着头皮上。而且同学之间互相暗自较劲，你500元一桌，我非得800元一桌才行。攀比的结果，是满足了自己的虚荣，肥了商家，苦了父母。前不久，安徽一位在外打工的哥哥，为了帮助高考中榜的妹妹摆一桌“谢师宴”，竟入户行窃，结果锒铛入狱。这虽是个例，但惨痛的教训令人深思。
“谢师宴”把朴素而又真挚的师生关系置于赤裸裸的金钱关系、商业利益关系之上，怎不令那些一直有人类灵魂工程师美誉的老师们尴尬呢？宴席上，当一个老师看着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学生学着大人的样子，敬酒，说恭维话，同学间称兄道弟，划拳喝酒，他能够欣欣然于这种市侩气吗？个中滋味，谁人堪知？师生间质朴的感情，又岂是酒精的浓度可以加深的？一个正直的为人师者，在为自己的学生考上大学而高兴之余，恐怕更多的是担心：担心纯洁的师生关系变得庸俗，担心孩子原本纯洁的心灵被铜钱臭玷污，也担心自己为人师表的形象从此被残羹冷炙涂抹得一塌糊涂。
此外，“谢师宴”也让教师苦于应付，疲惫不堪。我的一位当教师的同学说：“每年这个时候是我最累的时候，比教高三累多了。”他说的是实情，同学执教的是一所省重点中学，每年高考录取率都在90%以上，自从谢师风兴起后，用他的话说，老师们就如明星赶场，天天的仪程排得满满的，每天要喝二顿，甚至三顿酒，喝得昏天黑地，就差胃出血了。谁请不去也不行，只好疲于奔命。“现在我算是体会到官员们应酬的不易，真的很辛苦。”他说。本来，暑假是老师放松心情、休养身心、充实知识的时间，但汹涌而来的应酬却使好端端的时间浪费了。家长花费了钱财，老师则损伤了身体，既于学生无益，又使老师遭罪，这是何苦？
学海无涯，考上大学只能说明一个人有了一个良好的开局。当喜悦之后，状元的成绩也只能说明过去。自有科举以来，状元不少，但成才者并不多。在知识爆炸的现代社会更是如此，无论哪个学科，有谁敢宣称自己是状元？进大学后，学生们马上就要面对更紧张、更富挑战性的大学生活，如果被亲友们的赞语说得轻飘飘，被喜宴的酒精薰得晕乎乎，抱住了“船到码头车到站”的想头，恐怕吃苦受罪的日子还在后头。因此，奉劝那些考上了大学的青年人，静下心来，根据自己的爱好、性格、长处，认真思考和安排今后的目标，这才是聪明人应该做的。
商家是这类宴席的始作俑者，也是唯一的赢家。“谢师宴”也好，“状元宴”也罢，无疑都是一个又一个的商业炒作。他们创造出来的所谓的“高考经济”，正可谓几家欢乐几家愁，当酒店老板喜上眉梢数着钞票时，家长也许正在为不菲的学费发愁呢？
对“谢师宴”的泛滥，有关部门正着手制定纠正措施。前不久，安徽省教育厅发出了《关于禁止教师接受录取考生宴请的通知》，表明了教育主管部门对宴请风的否定，对教师和学生都是一个约束，也是一个解脱。广西柳州的中学老师们更想到一个好创意，他们认为，团市委发起的“持保护母亲河工程卡，建柳州青少年世纪林”活动很有纪念意义，于是向学生们倡议：如要表达“绿叶对根的情意，植树造林更具有深层的含义”。这一倡导得到了师生们的热烈响应，他们纷纷出钱出力，亲手种下一株株具有纪念意义的毕业纪念树，以表达对母亲河、对教书育人的“园丁”们的双重情意。同时，柳州的师生们表示，将把这项绿色工程一年年传下去，种好树，管好树，和小树一起长大成才。所以说，要表达对母校老师的感激之情，可以有很多选择，如资助贫困同学，改善母校的办学条件、环境等，既解决了母校的实际困难，又有纪念意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