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词内容的复杂性
苏轼的一生升沉不定,备历险难。他有经世济民的抱负,有独立的政治见解,他耿直敢言,黑白分明,内外如一。而生活于派系倾轧严重,朝政反复无常的北宋后期的他,仍要激流勇进,卓然自立,不可避免会受到他人的排挤。同时,他也遭受了非常多的毁谤和打击,但他始终保持对人生和美好事物的追求。他重视文章的社会功能,强调“有意于济世之用”,反对空虚无实的形式主义之风,提倡“有意而言,有为而作”的写实文风。
苏词的内容把他的政治生涯,人生遭遇揉合在一起,含有广阔的生活内容,丰富的知识,因此形象、鲜明、生动。如《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这是一首悼词,作者用平易质朴的语言写出对亡妻的哀思,并揉入自己仕途坎坷的身世之感,感情极为深挚。词人在悼念亡妻的时候,触发起自己对十年中艰难的人生经历,宦海风波的一番回顾。
同时,苏词的部分作品还深入探索了人生哲理。如《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作者咏月而兼怀人,抒写了作者对人生的感慨和对亲人的思念,表现出作者对于现实人生的执著态度和豁达胸怀。上阙写对月饮酒,以问月发端,由现实进入幻想,又由天上回到人间,展现了作者内心世界与人生的矛盾和自我解脱的感情变化过程。它主要抒发了作者“身在江海上,心居乎魏阙之下”(《庄子·让王》)的政治感慨,“天上宫阙”象征朝廷,作者关心朝中的情况,想要回到朝中做官,但又深感党争倾轧激烈而难以容身,觉得还是地方官好,给人一种进退两难的悲伤之感。下阙写对月怀人,作者与苏辙手足之情甚好,由圆月联想到亲人不能团圆,抒发了对兄弟的深切怀念。作者由月到人,由古到今,将物理变化与人事的迁移联系起来,对人生的悲欢离合,作出了具有哲理意味的解释。在为月解脱的同时以理遣情,得到自我慰解,进而发出了美好的祝愿:“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作者表现的情感有些压抑,但境界开阔高远,基调是积极乐观的。全词在叙事,抒情与议论的结合描写中,有对现实迫害的愤慨与藐视,有对人生的执着,有对人生哲理的议论,有对弟弟的深切怀念。
以反映农村生活、田园风光、乡土人情的苏词则别有一番风味。如苏轼在徐州写的《浣溪沙》描写了村姑、醉叟、络娘、卖瓜人等农村人物,描绘了清新秀美的农村生活场景,为我们提供了几幅洋溢着浓郁生活气息的画,而“捋青捣软肌肠,问言豆叶几时黄”,则反映了民间的疾苦。
在苏轼的众多作品中,他不但用词写前人惯写的题材,而且用词写政治情怀,报国壮志,民生疾苦,农村生活,朋辈情谊,贬居生涯……这些都扩大了词的创作视野。词在他手中确实做到了“无意不可入,无事不可言”。
三、苏词风格的多样性
苏词的风格刚柔兼具,多姿多彩。他的词同他的诗文一样,以意为主,任情流泻,故其风格也随着内容特点,情感基调的变化而变化。他的词具有诗的沉郁,诗的豪放,诗的淳朴。正如陈之说的:“读其词而入其境如见其人,江山气象,人物风流,高情逸耿介旷达,而绝异于传统小词的女儿情态;读其词可以感奋激昂以壮击揖中流渡江复国之雄气,也可以宁静澹泊东篱种菊洁身自好。”苏轼革新词风,并非单纯反对婉约,而是要改变婉约风格独主词坛的局面,使词的风格由一元化朝多元化发展,形成婉约,豪放,清丽,韶秀,旷远等风格,形成同秀共荣的局面。
《水调歌头》全词由中秋赏月而引起抒发,引起想象,问天,游仙,想宫阙,写玉宇,直到对月之“阴晴圆缺”的探索。体现出苏轼豪放词的特色,笔势豪迈,格调雄健,而别有一种飘逸空灵,富有浪漫主义色彩。词上阙全为写景,因景抒情,因月及人。下阙由月及人,由人及情,作者热爱生活的思想、怀念亲人的深情,又为词带来深刻的现实主义精神,在最后“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中,作者从自然现象中找到解答。想到这里,他的沉郁心情因自然现象的启示而得到宽慰。词的结尾“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表达了作者乐观,豁达的胸襟。此外,语言自然流畅,特别是词中多处化用前人诗赋中的句子,达到了浑然无迹的程度。再如《念奴娇·赤壁怀古》,词的起句直写景色“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作者以咏叹式的句法写景写情,境界阔大,写得概括而有气势。接着写乱石,惊涛,全为古战场设色,气势雄伟,气魄宏大,渲染了古战场自然景色的雄奇,为古代风流人物的出现营造浓厚的环境气氛。
苏轼写恋情及伤感的词,委婉而细密,如悼念之作《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这首词的情感内涵要比一般专写男女之情的词来得厚重,而文笔的萦绕回环、细腻绵密又近似之。又如,《水龙吟》(似花还似非花),将春日思妇的形象与飘舞的杨花相互映衬,渲染出一种哀怨的情绪,又写得特别轻柔、细巧。
苏轼的词在词史上有着特殊的地位。他扩大词境,改变词风,开创了词作的新阶段,特别是他开创了豪放词,有别于传统的婉约词而自成一家,使宋词展现出全新的面貌,影响了以后许多词人的创作。他的词反映了北宋时期包罗万象、内涵丰富的文化现象;读他的词我们可以领略一个时代的风貌。所以,苏词堪称我国文学史上的一块丰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