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
这条路并非主干道,平日里也并不扰攘。几栋废弃的旧楼病恹恹地立在两旁,更让人们减了逛逛的兴致。
天气并不是很热,太阳也只是斜斜地照,便有大片大片的阴霾投放到并不曲折的路上。街口是个酸梅汤的摊子,一张残败的桌子叠着一撂瓷碗,一个小孩懒散地趴在一旁,等着匆忙的人们来光顾。
路上行人渐渐比较多了。有的是为了抄近道,有的是为了躲避外街的喧闹,有的则仅为那破败不堪的阴霾。所有人都趁着暑气未盛,匆匆地赶路。便有几条狗,也是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地蹒跚着。
“有人要跳楼!”路边响起一声惊呼,沿着空旷的路传播出去。
仿佛注射了吗啡一样,整条街刹那间兴奋起来。
走的急匆匆的三三两两的行人像是受了神明的召唤一般,齐齐停下了脚步,狐疑地朝四周望了望,像是在确认,又像是在打探,然后便急速地朝声源围拢。懒散地趴着的卖酸梅汤的小孩一个激灵坐了起来,飞一般地朝人群奔去。原本耷拉着脑袋的几条狗,警惕地立着,似乎在戒备那一只只匆匆从身边掠过的脚,低低呜咽着。
很快,在一栋只剩灰色水泥柱的骨架的弃楼前,围满了大半圈人。无一不是仰着头,眯着眼,直勾勾地往上看。
对面还有住人的房子的窗户“刷”地一下子打开,探出一两个面带好奇的脑袋,张望了一会儿,也锁定了这栋楼的顶部。不是还响起“蹬蹬蹬”的急促下楼声。
那弃楼的楼顶,有个人影。
“跳楼啊?”有人带着怀疑的口气。
旁边的人目不转睛地看着楼顶,没空理他,只在嘴里含混地嗯着。
“什么人啊?”又有人问。
“女的。像个学生。”回答的人有被打扰的不耐。
“嗨!怎么这年头,读书的学生都兴这个呢?”
“可不是,前几天不就有个大学生闹上吊吗?”
很快,一群人热闹起来了。相识的不相识的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平日老死不相往来,现在却如老朋友一般。只不过,大家说着话,却无一例外地仰着头,眯着眼,目不转睛地看着。纵使唾沫星子四处乱喷,也没人舍得眨一下眼睛。
“你说她会跳么?”
“唔……呃……”
“是不是为情所困?”
“我看是因为学习压力。”
“她肯定不敢跳!”
“是不是家境的问题?”
“想出名吧?”
“疯子!”
……
一个背着书包的小学生从大人腿间的缝隙往里钻。才到第三四层就钻不进去了,倒是被前后左右的人挤得胸闷气塞,想退,巨大的书包竟被两条腿卡住,一时无法动弹。急得泪水都在眼眶打转。汗也争先恐后的往外冒。
“呸!走吧走吧!待会还要谈生意呢,可别沾了一身晦气。”被拉的人退了几步,却又定住脚,仰着头,留恋地盯着那楼顶的人影。拉人的人一边低声地碎碎念,头却也仰着,手拽着另一个人的手,脚也没有动的意思了。
搽了粉的女人撑着小巧的伞,剩下的一只手也忙得不可开交。一会儿横在眉上给眼睛遮阴,一会儿揉着后仰的脖子,一会儿又从包里摸出纸巾擦只见脂粉不见血色的脸,穿高跟鞋的脚还不安分地扭来扭去,让人担心她随时都可能摔倒。
一个胖子趿着拖鞋,光着膀子,站在外围,竭力地伸长脖子,似是不变成长颈鹿绝不罢休。手上还捧着一个硕大的碗,碗中堆着饭菜,筷子横在上面。几只狗呜咽着在他脚边绕着,他也不去理会。知识仰着大脑袋,连嘴巴也张得大大的,像极了将死的鱼,油亮的肚皮一起一落得飞快。
卖酸梅汤的小孩来得早,站在最里面,一只手在脑边扇风,头也仰着。顺他的目光,却是他身后那大汉的阔下巴和粗黑的胡子。小孩看见他伸直的脖子中间一块突出的东西不时地动,眼珠子也就跟着滴溜溜乱转。
也不知过了多久,太阳已经到了头顶,大家都不得不举起手护着眼睛了,却没人要把头低回来。远远望去,一堆人似乎在朝着楼顶行别扭的礼。
人们的声音早就低了转至渐渐的没有了,只是仍仰着头看着。倒有几个人小心翼翼地打着哈欠。那小学生还挣扎着往空隙里钻,撑伞的女人脸上有明显的汗流过的轨迹,端碗的胖子粗粗地喘气,卖酸梅汤的小孩另一只手在自己脖子上摸索……
终于,凄厉的警笛远远传来,一路响彻。人群低低地发出一声叹息,似乎把刚才憋着的气长长地呼了出来。人群开始松动,脸上有掩不住的失望神色。背书包的小学生终于钻出了人群,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也不甘地抬头朝楼顶看去:撑伞的女人撇撇嘴,幽怨地瞥了警笛响起的方向一眼,看看手表,“啊呀!”一声,匆匆离去:汗
如雨下的胖子呆呆地看看四周,扒了口冷饭,边嚼边退:手在脖子上摸索的小孩忽想起了什么,匆匆跑出越来越稀疏的人群,往酸梅汤的小摊跑去……
于是,这一群无聊的围观者,悻悻地离去了。
除了渐近的警笛,马路又恢复了那毫不扰攘的模样。
事后,警方发现,楼顶那受人仰望的人影,其实是个服装店的塑料模特。只不知哪个无聊的人,把它搬到了楼顶吓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