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事做不进去,听别人讲话只听半句,午饭竟然给自己点了两个汤,连走路都像是在飘。和我关系最好的小王问:“满月,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茫然地看着她,半晌,拍了拍脑袋,说:“我贫血。”
以前我看电视,总是会为纠缠于误会之中的主角心急,恨不得能跳进电视,替他们解释清楚。
是的,我很讨厌误会。我不想因为误会而和哥哥渐行渐远,所以尽管我心中还有这样那样的纠结与迷茫,我终于还是下定决心主动向他解释清楚。
我从来都不肯相信命运,因为我总是觉得,人是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决定自己的命运的。可是这一刻,我想到了一句话: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开始向命运低头,是否也是长大的一种标志?
我想我是真的爱上哥哥了,如果不是爱的话,我又怎么会这样在意,这样害怕失去?
一下班我就冲出了公司,挥手招了一辆出租车。
我要回家,我要和他说清楚。为什么我们不开诚布公地把心结都讲出来,偏偏要这么折磨彼此呢?
刚一进家门的时候我就呆住了。
哥哥还没回家,温晨来了。
我看着沙发上相谈甚欢的叔叔婶婶和温晨,一时间手脚冰冷。
婶婶转头笑着对我说:“怎么才回来?小温要来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一声,害得我都没准备一下。”
我看着温晨斯文有礼的笑容,问:“我怎么不知道你要到我家来?”
“我没说过吗?”他还是笑,“你肯定是忘了。”
婶婶走过来,摸摸我的头,说:“这孩子,整天心不在焉的,快上去换衣服。”
我在上面磨蹭了很久,心中不停地祈祷哥哥今天不要回家。要不然,我真的倒霉到家了。
下楼的时候,我听见婶婶在给哥哥打电话:“怎么还没回来,圆圆的朋友今天来家里做客,你尽量赶回来吃饭,听到没有?”
我石化。
接着我飞快地跑回房间,打通了嘉馨恶电话。
“吴嘉馨,到底怎么一回事,温晨来我家了!”
电话那边有袒露的声音,嘉馨走到相对安静的地方,说:“他去你家?我都已经告诉他你们不可能了。”
“你别跟我说,我叔叔家的地址不是你告诉他的。”
“我冤枉啊,”嘉馨抬高了声音,“他自告奋勇地跟我说我结婚那天过去接你,我就顺便告诉他了,我怎么知道他这个时候会不请自去啊!”
我哭笑不得地说:“算了算了,你忙你的去吧,等我把他送走了再找你算帐。”
于是我只有下楼勉强应付着温晨,不断暗示他最好别吃饭,现在就快点回去。
哥哥进门的一刹那,我觉得自己的背都要掉到地上去了。
温晨还不知死活地站起来和他打招呼,〔我只觉得我快气的打不下去了!火好大啊!!>_<〕我只觉得此刻的他真的是再讨厌不过了。
哥哥若无其事地和他打了招呼,还告诉婶婶,说:“我们认识。”
可是我分明感觉得到,他的目光扫过我背脊时有多么凌厉。
我想他是真的生气了。
略带威严的叔叔,眉开眼笑的婶婶,斯文得体的温晨,面色如常的哥哥和坐立不安的我,形成了一个奇异的用餐氛围。
我想只有我感受到了饭桌上诡异的气息。叔叔婶婶察觉不到,他们大概只觉得我今天有些不在状态;温晨察觉不到,他正忙着讨叔叔婶婶欢心;而哥哥,他大概已经气疯了。因为我看见他神色自如地夹了一筷子西芹,再神色自如地吞掉。可是,他最讨厌吃西芹了。
晚饭结束后,在我使了无数个眼色之后,温晨终于提出要离开了。
婶婶笑眯眯地说:“那我就不留你了,让圆圆送你出去吧,你们在外面多走走。以后常来玩啊。”
就在我们要出门的时候,哥哥突然站起来说:“我也有事要出去我也送吧,顺路。”
我们刚刚走出去没几步,哥哥就一拳打到了温晨脸上。
“你干什么?”温晨捂着脸问。话音刚落,他又挨了一拳。
那一瞬间我脑中浮现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打伤了温晨,他就不能给嘉馨当伴郎了。
待我反应过来,我立刻冲上去拉住了哥哥,口里喊道:“别打了,别打了,他什么都不知道,你打他干什么?”
哥哥被我拉住了,没有再使劲,只是瞪着我:“梁满月,你竟然帮他?”
说话间,温晨已经还了他一拳。我心中一惊,却还是不敢放手,哥哥终于狠下心来甩开我,两人扭打成了一团。
我心惊肉跳,欲哭无泪。
最后,声响还是惊动了叔叔和婶婶,两人被眼前的混乱场面弄得大惊失色。叔叔马上喝道:“成蹊,住手!”
婶婶已经冲上去拉住了哥哥问:“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打起来了?”
哥哥的眼角已经肿了起来,他冷冷地看了温晨一眼,说:“他欠揍。”
“他是圆圆的朋友,你打他干什么?”
哥哥的目光直直地盯住我,说:“他不是圆圆的朋友,圆圆也不会跟他交往。因为,她跟我在一起!”
那一瞬间,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说出来了!他说出来了!在最糟糕的状态之下,他居然把这个秘密说出来了!
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我,温晨第一个抓住我的手,颤声问道:“他说的是真的?”
我慌乱得几乎跌倒,呆呆地说不出任何话来。
“你们这是乱.伦!”
“乱你.妈个头。”哥哥冲上了又要开始打。
我尖叫了起来。
因为我看见婶婶晕了过去。
婶婶醒过来,看见我的第一句话就是,圆圆,你太让我失望了。
我潸然泪下。
怎么办?我伤害了世界上最爱我的人。
所谓的让大人们接受的方法,所谓的两全其美的方法,原来都是我一厢情愿的幻想。现实总是来得这样措手不及,所有的幻想都在一瞬间分崩离析,倒塌成一片废墟。
我唯一的愿望是,我能被那片废墟掩埋住,从此再无风雨。
姥姥和姥爷来了,爸爸来了,继母来了,连妈妈也来了。本来不会再有交集的三个人,因为我,再次相遇。
说来多讽刺,原来我只有在出事的时候才能见到自己的爸爸妈妈。
在医院的时候,他们每个人都表现得好像没事发生,可是一回到家里,迎接我们的就是三堂会审。
婶婶虚弱地靠在姥姥身上,叔叔一根接一根的抽着烟,我和哥哥被分了开来,一左一右地坐在沙发上。大人们轮番对我们发问。
到底怎么一回事;事情是不是真的;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你们做过什么……
哥哥沉默不语,我只是流泪。
爸爸怒道:“你叫我的脸往哪里搁!”
妈妈带着哭腔说:“圆圆你说话啊,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你跟妈妈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继母则在一旁冷言冷语:“我早就看出你们不对劲了哦,我就说,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妹妹感情哪有这么好的!两个小孩说不定老早乎搞到一起去了。”
这一幕,在很多很多年以后,都是我的噩梦。每次午夜被惊醒的时候,我都还是想要流泪。
可那个时候,我的脑中只是不断浮现着一句话:圆圆,你太让我失望了。
对我最好,最爱我的人,就是婶婶,可是我却欺骗了她。
我想,我怎么还支撑得住?我为什么不干脆晕过去,逃避这个混乱的局面,最好再也不要醒来?
我猛地站了起来,慌忙地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长辈们,终于发挥了自己前所未有的潜能,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落荒而逃。
真正成熟的人,是不会逃避已经发生的事情的。我总是觉得自己已经长大,能够应对很多从前所不能应对的事情,可事实证明,我还是高估了自己。
留下哥哥一个人面对尴尬的局面,我知道这是不负责任,但是我胆小如鼠,是我对不起他,对不起所有人。
连我自己都讨厌自己,我又怎能奢求他继续爱我。
我最好的两个朋友,我都不能去投靠。嘉馨的婚礼在即,我不愿给她添麻烦,而裴良宇对这件事完全不知情,如果我去找他,无疑会将事情搞得更加复杂。
最后,我找到了谭燕秋。
她并没有追问我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将我领回了家,给我找来洗漱用具,为我铺好床铺,让我先好好地休息一下。
我的心被内疚与担忧占据,让我怎么睡得着。
原本平淡如水的生活,原本以为唾手可得的幸福,突然间离我远去,缥缈得看不清踪影。
我知道,大家一定都在找我,可是关键时刻我还是无法勇敢地去面对一切。我只能如鸵鸟般躲在谭燕秋小小的公寓里,关掉手机,不上网也不看电视,与世隔绝。
谭燕秋在家的时候,我们就无关痛痒地闲聊,她不在家,我就一个人蜷在沙发里沉默地对着天花板。
谭燕秋看我的眼神越来越担忧,第三天的时候,她终于提议道:“满月,我们一起出去走走吧,散散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然后去超市买点吃的。”
我不想让她担心,勉强点了点头,去换了衣服。
门刚刚打开的时候,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叔叔婶婶,而他们的身后,是爸爸妈妈还有继母。
很长很长时间以后,我还在想,如果那天先找到我的是哥哥,那么我们的结局会不会有所不同?
我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心中已经做好了挨骂的准备,不仅仅是挨骂,就算是挨打我也不会再躲一下。
可是下一秒,婶婶一把抱住了我。
“圆圆,你真让我急死了!!”
我在婶婶的怀抱中泪流满面。
没有责骂,没有挨打,甚至连一个愤怒的眼神都没有,只有单单一句:你真让我急死了。
婶婶的怀抱有些好闻的佛手柑的香气,这是熟悉的母亲的香味,它陪伴我成长,给我关怀,给我呵护。
我在她的怀中剧烈的抽泣,她轻轻拍打着我的背脊,哄我说:“乖,圆圆不哭了,乖。”
仿佛就算已经长大成人,我也永远都是她怀中需要安慰的小女孩。
如果我还是个孩子,我还可以耍赖可以任性,还可以撒娇地说,婶婶对不起。可是,我已经不是孩子了,何况,在我还是一个小孩子的时候,就不曾任性过。
那一瞬间,我已经做了决定。
我终于回到了家中。
经过我的一场离家出走,大人们好像都沉默了不少,屋内再没有激烈的追问,反倒是一片寂静。
见没有人开口,继母终于忍不住开始数落我:“圆圆,按说你年龄也不小了,怎么还是不懂事呢?小小年纪,主意就这么大,我跟你爸爸当初把你送来,可不是为了让你给你叔叔婶婶惹麻烦的。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让鹏鹏过来,至少我们鹏鹏听话,知道讨大人欢心……我看这样,明天你就跟我们回去吧!”
我可以忍受许多事情,比如抛弃,比如责怪,可是在这一刻,我忍受不了她的攻击。我不懂,她已经抢了我的爸爸,我的家庭,在这样一个时刻,她为什么还要来落井下石?
我不愿意为她生气,只觉得她太可笑了。
哥哥在下一刻冲进了家门。
看到他的那一刻,我几乎就要站起来,冲进他怀中。可是,我的身体晃动了两下,终于还是没有动。只是近乎贪婪地盯着他看。
他穿着黑色风衣,衬得身材更加挺拔修长,面容有些憔悴,可依旧明朗清俊。
我觉得,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比他好看。
他的眼睛从我身上移开,转到叔叔身上,郑重地说:“我有话跟大家说。”
我一下子站了起来,抢着开口:“我也有话要说。”
众人的目光都转移到了我身上,我垂下眼帘,再不看哥哥的双眼。我说:“其实我跟哥哥根本没什么,上次他那么说,只是为了帮我,帮我让温晨死心……”
这其实是一个拙劣无比的谎言,可是我知道,长辈们都愿意选择相信。
我能感受得到,哥哥的目光死死地盯住我,可是我不敢抬头,只有紧紧地握住自己的拳头,继续编造谎言。
指甲刺进手心,疼痛传来,却让我有种扭曲的快感。
半晌,叔叔迟疑地问道:“成蹊,是这样吗?”
“当然不是。”他哑着嗓子说。
我心中一震,猛地抬起头,四目相对,我咬紧了下唇,看了看婶婶,再看了看他,几近哀求。
对不起,在亲情和爱情之间,我最终还是选择了亲情。
婶婶在我的生命中扮演的是是我可以放弃一切的角色。所以,我只好放弃你。
我短暂的人生中,总是在被人抛弃,爸爸妈妈,爷爷奶奶,还有罗维。人生中第一次放弃一个人,就放弃了我全部的爱情。
然后哥哥笑了,那种微带酸楚的笑容,让我几乎跟着流下泪来。
他说:“不关她的事,是我喜欢她,我一直在逼她,她不敢反抗。”
姥爷一脚就朝他踢了过去,怒吼道:“你个小王·八蛋。”
屋内顿时一片混乱。
从前我见别人说自己的心在滴血,只觉得是夸张的形容词,可是这一刻,我觉得自己的指尖仿佛都在流血。
从头到尾,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我身上,可是偏偏,我连手指都无法动弹。
脑海中一个声音不断地重复,你错了,你错了你错了你错了你错了……
在婶婶的尖叫声中,哥哥昏了过去。
后来我才知道,那两天,哥哥除了四处找我,还在做着出国的准备。
他说:“满月,我本来想带你去英国的。”
我想起很多年前,我还只是一个因为去不成英国而耿耿于怀的小女孩的时候,有一个少年曾经对我说过,大不了我以后带你去。
连我自己都几乎忘了的承诺,他还记得。
原来他还记得。
接着他咬牙切齿地说:“可是,梁满月,你不配。”
我站在病床前,死死地咬住下唇,拼命地忍住眼泪,用力点头说:“对,我不配。”
他沉默了良久,终于伸出手,掰开我的下唇,再轻柔不过地摸了摸,然后几近叹息地说:“你走吧。”
第二十四章 *原谅我不能陪你一起老。*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来到C城。反正,哥哥叫我走,我就真的走了。
走得悄无声息,没有告别,没有泪水。
我本来就是一个多余的人。如果我不曾存在过,对很多人来说,也许是一件好事。
如果我不曾来到这个世上,叔叔婶婶便不用负担起我一个大麻烦,他们不必为我操心不必为我伤心,他们会轻松许多,幸福许多;
如果我不曾来到这个世上,哥哥会拥有自己幸福的人生,顺利地找到一个他很喜欢,也很喜欢他的女人,生一个或者几个小孩,一家人其乐融融……
从前是我太盲目了,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个多余的存在,现在我终于懂了,所以,我不得不离开。
是我不好,我不够勇敢,我不够坚定,我伤害了哥哥,所以,我必须离开。
唯一遗憾的是,我没有做成嘉馨的伴娘。
陌生的城市,我一个人独自生活。叔叔婶婶并没有反对我的离开,或许他们也觉得,我和哥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应该再见面。
开始的时候,我过得很艰难。我所有的卡都留在了家里,存款留给了妈妈。我自己身上,只带了少量的现金。
幸好之前公司的总监帮我在这边介绍了一份工作。
最困难的时候过去了,我开始结识了一些新朋友。人是群居动物,而且在这个城市,无论男女都友善热情,乐观爽朗。大家时常在一起吃饭,唱歌,我还学会了打麻将。
我没有必要让自己过得惨兮兮的,是不是?
可是我总是克制不住思念他,尤其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渐渐地,想起他的时候我也能忍住不流泪了。
人的一生那么漫长,生命中有人来过又走,是很正常的事。只不过,有些人离开时波澜不惊,有些人的离开,却让我一辈子都在想念。
爱情的难忘之处不仅仅是它的快乐,还有尾随而来的痛苦。可是,那时的甜蜜,那时的快乐,那时的美好,一生能够经历一次,也已经足够了。
所以就算痛苦,我也能微笑着承受。
在这座舒适而又节奏缓慢的城市生活得久了,我的心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我开始跟从前的朋友联络。听说我竟然跑到了C城,裴良宇马上就要赶过来,不过被我谢绝了。我过得很平静,不想被打扰。
有时我会一个人在大街上走走。繁华热闹的城市中,我混迹在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之间,觉得格外有安全感。
曾经有一个人,也给我许多安全感,在老家的机场,在遥远的北京,在学校的舞台……
很多时候,我都有些想不起我们曾经恋爱的那段时光,只觉得那好像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一个梦,明明记忆犹新,却又仿佛从未发生。
我越来越发地回忆我和哥哥一起长大的这些年,不想还不要紧,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原来我短暂人生的大部分时光,都是和哥哥交织在一起的。只要我回头,他都会在我旁边。
这样一想,我突然觉得很欣慰。
我们的人生有这么多时光交织在一起,或许他不会再爱我,或许他已经有了新的生活,可是他在回忆的无数角落都能看到我,他永远不会忘记我,如同我一样。
我在这里还碰见了一个老同学。
奥运会开幕的那一天,市中心广场的大屏幕直播开幕式,我和很多人一起,驻足在广场中抬头仰望,周围喜悦的气氛堪比节日。
突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的呼吸在那一刻骤然停顿。
我僵硬地转过身来,呼吸却在看见那个人面容的一瞬间恢复正常——原来不是他。
眼前的男人,坚毅的面容露出一丝喜悦。他对我说:“梁满月,果然是你。”
他脑后的明月,仿佛是计算好了以后从中间一刀切掉了一样,完美的半圆,散发出柔和的光芒,让我在一刹那间有些晃神。
然后,我收起失望的眼神,脸上扬起笑容,说:“是你啊,杨云开。”
在陌生的城市遇上老同学,其实还是挺让人开心的。
杨云开比从前成熟了许多。虽然还是有些严肃,却不再像读书时那样沉默。我想罗维知道了,肯定要大呼奇迹。
他也是刚刚被调到这里来的,我们交换了电话,一来二去,竟然熟悉了起来,颇有些相依为命的感觉。
同事和朋友都说他对我有意思,可是重新见面以来的三年里,他什么都没说过。
刚开始,我觉得我们是不可能的,因为他曾透露过,他曾经很喜欢很喜欢一个女孩子。
他们最后当然是没在一起,否则他也不会跟我混了。
而我,我想我很难再那么纯粹地爱上一个人了。
我并不是想为一段绝望的爱情孤独终老,只是,我真的没有那样爱的力气了。
只不过,我已经不是那个天真得冒傻气的小姑娘了。
人一踏入社会,就会飞速地成长,周遭的压力会让你不得不开始考虑终身大事。
我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女孩,我并没有想过要孤独终老。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伴一起走到白发苍苍,如果那个人是杨云开,我并没有什么意见。
我偶尔会下厨做菜请杨云开来吃,他每次都吃得很干净。常让我想起某个人。
后来他干脆说,你把房子退了,住到我这里来,周末帮我做饭,水电费我们平摊,怎么样?他的房子是公司分给高管住的,很是宽敞。
我想了想觉得还算公平,于是同意了。
后来我发现其实这是不公平的。因为在超市买菜的时候,他总是会抢着付帐,连带着我那一大堆零食。
后来我自觉地不买零食了,他却已经记住我爱吃的东西,就算我不拿,他也会一一找出,付款,拿回家,放在冰箱里。
于是我只好努力钻研菜谱,用更好的食物来回报他。
逛超市的时候,我突然听见陈奕迅用低沉而悲伤的腔调唱着:
你会不会忽然地出现,在街角的咖啡店,我会带着笑脸挥手寒暄,和你坐着聊聊天,我多么想和你见一面,看看你最近改变,不再去说从前只是寒暄,对你说一句只是说一句,好久不见……
我突然停住脚步,觉得鼻子有些发酸。
“怎么了?”杨云开问。
“哦,没什么,”我揉了揉鼻尖,“这首歌挺好听的。”
其实我想说,这是什么烂歌啊,唱得这么悲,让人听着就想哭。
没想到过了几天,杨云开回来的时候竟然送给我一张CD,是陈奕迅的《认了吧》。
我有些奇怪地说:“这是陈奕迅好久以前的专辑了吧,你送我干什么?”
他微微有些尴尬。我将CD翻过来,突然发现里面原来就有之前那首歌。
《好久不见》。
“我以为你喜欢听,”他说,“路过音像店,就买了一张。”
我明白了,笑了笑,说:“谢谢啦。”
“不用跟我说谢谢。”他摸了摸我的头。
我飞快地眨着眼睛,想让快要流下的眼泪退回去。这个动作又让我突然想起另外一个人。
我们还会不会再见面?会不会像从前一样,一家人坐在一起,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会的,我想会的,我希望会的。
只是,那会是多久以后的事?三年?五年?十年?
等到那个时候,再见到他时,我还会不会哭?
等到再见时,我们的身边,应该都会陪伴着另外一个人吧。
或许只有到我们都白发苍苍的时候,才能坦然地坐在一起,平静地回忆过往,回忆我们曾经交织在一起的那些时光,然后释怀。
脑海中突然浮现的画面,让我的心突然跟着抽痛起来。我不是在心痛年华的逝去,我只是有些难过,难过自己不能陪伴他走过人生重要的旅程,不能再看他发脾气,不能再跟他顶嘴,不能再注视阳光下他英俊的面容……不能陪他一起到地老天荒。
可是,事到如今,也之门这样了吧。
我在心中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抬头看向杨云开,说:“吃饭吧。”
我没想过要做什么女强人,可几年下来,因为心无旁骛,竟也升到了小主管。责任大了,能力却还是一般,真让我觉得有点力不从心。
在家抱怨的时候,那个人会突然冒出来一句:“太累了的话干脆不要做了。”
我白他一眼,说:“说得简单,不做了我吃什么啊?”
然后,他认真地看着我说:“我养你啊。”
我突然愣住了。
半晌,我问他:“杨云开,你看过《喜剧之王》没有?”
他老实地回答:“没有。”
我想也没有,对他来说,数字恐怕要比周星驰的电影有趣得多。
于是我有些不满——没看电影竟然也能说出那里面的台词,想跟星爷抢饭碗啊。
后来,过了很久以后,有一天,杨云开突然跟我说:“梁满月,你怎么不问问我究竟喜欢谁喜欢了很多年?”
我一愣,心想不论是谁都没有关系吧,于我而言,杨云开的过去并不重要,或者,可能连杨云开本人,都不重要吧。
只是我的未来,就是杨云开了。
看我半天没说话,杨云开叹了一口气,说:“梁满月,你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
从孩童长成少女,从少女变成女人,美好的年华当中经历过一段不算成功的初恋,经历过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有过欢笑有过泪水,感受过幸福也感受过悲伤,然后终于变成一个成熟的女人。在该笑的时候微笑,在该沉默的时候沉默,珍惜生活,珍惜眼前人。
成长的悲哀,或许就在于人们再没有机会去表达纯真和幼稚。但至少,我们还拥有回忆。
我的故事,当然还没有结束,可是,也已经告一段落了。
番外-裴良宇
裴良宇赶去酒吧的时候,罗维已经喝的不省人事了。老板同他认识,也认得罗维是他朋友,理所当然的打给了他。
他认命的将罗维拖上了车,看他如同稀泥一般瘫在后座上,突然就升起一股怒火。
你他.妈.的喝再多又有什么用?她知道么,她在乎么?人家孩子都有了,老公又能赚钱,小日子过的比谁都滋润,又哪会想到你?
连她那个挂名哥哥都结婚了,偏偏就是他还对她念念不忘,白天里装的人模狗样的,几个老朋友聚在一起的时候也是谈笑风生的样子,生怕别人觉得他过的不好。私下里却恨不得泡在酒池子里面,连累他跟着他一起受罪。
也就是他贱,一次又一次的跟在他屁股后面给他收拾残局。
后座上的罗维难受的扭了扭身子,嘴里呢喃着,“圆圆,圆圆……”
裴良宇叹了口气,放慢了车速。
罗家到底是垮了。他不肯跟杨佳结婚,人家彻了资,他们家连表面功夫都维持不下去,匆匆宣布破产。他爸气的犯了心脏病,至今还躺在病床上。他不肯接受其他人的帮助,硬是自己找了工作,跟别人一起在工地上风沙日晒,还愣是跟着工人一起扛水泥。好在他现在终于拼出来了,他当然不会告诉他,他第一次设计的房子,他一个人就买了五套。
圆圆,圆圆。他就不明白,梁满月到底给他下什么蛊了。她是好,可到底也就是个一般人,不过是因为得不到,就让他记挂了这么多年。
从前还有人以为他也对满月有意思。没有人知道,他非但不喜欢满月,他还讨厌她。因为嫉妒,所以厌恶。而他又不得不对她好,而她还偏偏以为他们是多好的朋友,于是便更加讨厌她。也讨厌自己。
有时候他真希望自己喜欢的是满月,就算被拒绝,他也不用隐藏的这么辛苦。
他停好车,将罗维拖了出来,几乎是扛着进了屋。
刚一进屋,他就没好气的将罗维扔在了沙发上,然后坐在他对面,寒着脸看他在沙发上难受的样子。
罗维酒品其实很好,大多数时候都红着脸躺在沙发上,只有在难受的时候才会呢喃一两句。
他想,干脆趁着他没有反抗能力的时候一刀把他结果了,然后他再自己抹自己一刀,一起死了,一了百了。
可他到底不忍心。站起身来,将罗维移到卧室,脱掉衣服,拿毛巾给他胡乱擦了擦,盖上被子。
归根结底,其实是他对不起罗维。
如果当时他没有让人故意把罗维回来的消息告诉梁满月,说不定两人不会分开。后来罗维跟杨佳分开,他也有机会告诉满月,可他还是没开那个口,还故意告诉罗维,满月有新男朋友了……她在C城那几年,他去看过她几次,那时候罗维已经回来了,如果他在中间搭一下桥,两人不是没有和好的机会。可他终归还是太自私了。
他宁愿让他对着他和宋奇峰痛苦,也不愿见他跟别人幸福。
他还记得罗维收到满月的结婚请帖时候的样子,请帖上的照片和那句“守得云开见月明”让他双目几乎要滴出血来。那天晚上他喝的烂醉,嘴里不住的喊着满月的名字,带着哭腔一句句的问:如果你要结婚,为什么不跟我结。
他想,如果罗维知道了真相,说不定真会杀了他。
他关上灯,合上门,进了书房,从保险箱里拿出那幅画。
这画其实是罗维画了满月的,背面还写了一句话:媳妇儿,等我回来就娶你。画的画幼稚,写的句子也幼稚,可他还是自私的没有还给他,当个宝似的藏了起来。
他想,这一生,罗维大概是不会忘记梁满月了。
不过没关系,他摩挲着画背面的字体,如果他要一直这样下去,大不了他就陪他一辈子。
因为,这是他欠他的。
读书的时候他们还传过绯闻,那时候他心中更多的是愤怒,那是一种被人戳穿了的愤怒,还隐隐夹杂着不安。可是他还记得,当时罗维勾住他的肩膀,笑嘻嘻的同他讲,“裴良宇,要不咱俩干脆就凑合下,满足下大众的心愿吧。”
那时自己说了什么其实已经忘记了,可是,裴良宇想,如果时间可以倒流,他真的想回答他一句话,只有一个字的话,好。
可惜,那仿佛只是一个梦,梦醒了,他们都已长大。
需要可以留下邮箱,我发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