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是谚语,
这个谚语,源于一感人的故事,故事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前,下邳境内,黄河南岸,有一马家庄,庄上有一老员外,姓马名源字景德。为人诚厚,乐善好施,是当地一个土财主。
一日黄昏,马老员外下地看庄稼回来,见一贫妇,病倒在村头土地庙前,两眼紧闭,面如金纸,昏昏沉若死人一般。一孩童伏在她身上,连哭带喊甚是可怜。侧隐之心,人皆有之,何况马老员外是个大善人,焉能见死不救。叫家人将其抬回,延医调治,煎汤熬药。数日后贫妇病愈,携子来向马老员外叩谢救命之恩。
马老员外见那妇人,三十开外年纪,虽是贪妇衣着,但面目清爽,体态利落。不似疏懒之人,特别那孩子,生得眉清目秀,天庭饱满,骨骼清奇,吐言举止,没半点乞儿的龌龊。不由暗生怜爱之心,问:“你母子姓甚名谁,家住哪里?因何流落乞讨?”
贫妇打个唉声,道:“回恩公的话,贫妇夫家姓路,丈夫路天成,这孩子名叫路长,家住河南商丘路家湾。和公婆一家五口,靠种几亩薄地生活,日子过得虽寒苦点,但一家人相亲相近,和睦乐处,却也安泰幸福。哪知,丧门星照户,一天,拙夫在地劳作,突遭暴雨淋击,回到家就病了,这一病就是两年,乡下人称这病为水沽,又名黄病。医药无效,撒手人寰。可怜白发人送黑发人,二老公婆身体本就不好,加上年事已高,如何禁得这丧子之痛,也先后病倒,相继辞世。可怜就撇下俺母子二人,孤寡无靠,几亩薄地,又为丈夫,公婆治病,料理后事卖了,俺母子在家无以为生,故而流落乞讨。哪知,老天不佑命薄人,却又病倒在道旁,若非恩公相救,恐怕已是两世为人,异地作鬼了。员外大恩,俺母子终生难忘,怎奈贫难之人,无以回报,只能铭感肺腑,有待来生了!”
马老员外道:“大嫂言重了,济难扶危,义不容辞,你也不要太往心里去,不知你母子,以后作何打算?”
路氏道:“有何打算,可怜俺母子,连个栖身之所都没有,又无亲戚可投,除流落乞讨还有何法,听天由命,走哪算哪吧!”
马老员外道:“像你这孤儿寡母的,长期漂泊在外也不是事,何时是个头?你若愿意,就留在敝府帮做些家务,至于孩子,我见他天资聪明,是个读书的好材料,我也有个儿子,和他年龄相仿,已到了读书的年龄,正要请位先生,来家坐馆,教孩子读书,到时叫他伴读如何?”
世上哪找这好事去,这分明是在帮她母子,忙叫儿子叩谢收留之恩,马老员外也不客气,受了四拜。从此,路长母子就留在马家,路氏为人朴实,又勤快能干,马家上下都喜欢她。
数日后,马老员外果然请位饱学之士,来家坐馆,教孩子读书,马老员外的儿子名叫马壮,时年八岁,和路长同庚略长,两个孩子甚是投缘,白天同窗肄读,晚上共榻而眠。街头巷尾,形影不离,相处得如亲兄弟一般。马老员外看在眼里,喜在心中,叫二人结为兄弟,从此患难相扶,祸福共之。
光阴易过,斗转星移,不觉过了十多年,两兄弟经过十年寒窗苦读,都是满腹经纶,特别路长,更是博学强记,才思敏捷,下笔千言,倚马以待。看看到了大比这年,马老员外备下盘缠,叫两兄弟进京赴考,求取功名。
两兄弟进京赴考,三场下来,路长金榜题名,中了第三名进士,马壮却名落孙山,马壮是个豁达之人,也不在乎,打道先回报信,路长留京候缺,喜讯传到马家庄,路长虽是下人之子,尔今金榜题名,身价百倍。提亲说媒的踏破门坎,马老员外和路夫人商议,作主给订了门亲,并下了聘金,只待路长回来,便行合卺大礼。
路长留京候缺,数日后吏部行文批下,放任山西太原知府,给假三月回家省亲,三月后赴任。随从飞马报到马家庄,说路老爷已在路上,本月十八日前便可到家。
马老员外和路夫人商议,等路长一到,就把喜事给办了,来个双喜临门。一查历书,本月十八就是“黄道吉日”,如若错过还得再等一年,时间是紧点,但只要有钱就好办。
婚事都由马老员外操办,办得又体面又热闹,哪知到了正日,吹吹打打都把新娘子娶到了家,还未见路长回来。这可急坏了马老员外和路氏夫人,因按当地的迷信说法,洞房花烛头三晚是不能空房的,否则,大不吉利。
路氏夫人焦躁道:“这将如何是好,新婚之夜,没新郎怎行?若到晚常儿还回不来,可否委屈他壮哥,代长儿入洞房呢?”
马老员外沉吟道:“这怕不妥吧,他是兄长,如何进得弟媳妇的房?”
路夫人道:“有何不妥,逢场作戏而已,对他壮哥你还不放心?再说,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若不如此,日后万一有个什么磕巴,岂不后悔嫌迟!”
马老员外心想也是,凡事得分个轻重缓急,和马壮一商量,马壮虽有点难为情,但为兄弟也没办法。哪知这一代就是三夜,路长直到第四晚才赶到家。
路氏夫人埋怨道:“你怎么这时才回来,不说十八日前就能到家吗?媳妇都给你娶到了家,你却迟迟不到,差点没把娘给急死。”
路长道:“本来十八日前便可到家,因中途遭雨给耽搁了。”
马老员外道:“伯父冒失,没和你商量,便作主给定了门亲,你不见怪吧?”
路长道:“老伯说哪里话来,路长能有今天,都是老伯所赐,您老对俺恩同父母,这婚姻大事,本来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父早丧,您老能代为作主,是没把我当外人,小侄感激都来不及,又怎能怪呢?”
马老员外道:“有你这句话,老伯就放心了,夜色已晚,你一路劳乏,快去安歇吧,好好安慰安慰你媳妇,委屈她了。”
路长领喏,来到新房,见新娘子正坐在灯下,珠泪轻弹,默默抽泣,像是受多大委屈似的,忙上前道:“娘子,好好的为何要哭?为夫不就是迟到些时吗?”
新娘子哽咽道:“相公,奴家也知配不上你,你娶俺觉得委屈,可这也不是俺的错,好歹俺也是你三媒六聘娶来的,你要是嫌弃俺,就一纸休书把俺给休了,也比这样待俺强。”
新娘子这番没头没脑的话,听得路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忙问:“娘子,何出此言?为夫何曾嫌你,讨厌你了。”
新娘子道:“你要是不嫌俺,为何新婚之夜连房都不想进,夜半三更才进房,进房还不入寝,在外面壁观书,通霄达旦,天未明又匆匆离去,连看都不想看奴家一眼。”
路长恍然明白,原来自己因雨滞留,未能及时赶回,是哥马壮代自己进的房,也真够难为他了,可这事没法直接和新娘子说,眼珠子一转,早成竹在胸,“扑哧”一乐道:“原来娘子是为这呀,冤煞为夫了,说出来不怕娘子笑话,为夫长这么大,还从未和异性有过肌肤之亲,这冷不丁要和一陌生女子困在一个被窝里,实在有点难为情,故不敢入寝,没想竟把娘子给急哭了。”继而又坏笑道:“别哭了娘子,现为夫就来陪你如何?”
路长说罢,冲新娘子做个鬼脸,逗得新娘子,扑哧破涕为笑,新娘子原以为,夫君路长是嫌弃自己,因而烦恼,现一听不是,满天云彩皆散,娇嗔道:“讨厌,你坏。”
有道是灯下看美人,越看越惹人。新娘子本就很美,再加上几分娇羞,在灯光的衬映下,越发撩人。一时间看得路长心痒难挠,哪里还能按煞得住,相拥上床,新娘子是羞答答,半推半就,正是:
“携手揽腰入罗纬,含羞带笑把灯吹,银枪点破桃花蕊,不敢出声暗皱眉。”
有道是欢娱嫌夜短,寂寞恨更长,小俩口男欢女爱,不觉天晓,起来梳洗完毕,来给马老员外和路氏夫人请安,全家欢乐,无需细表。
正是有话则长,无话即短,三个月的省亲假,不觉已满,路长携妻带母,辞离马家庄,先赴河南商丘路家湾,父祖坟前祭扫,然后去山西太原府上任,暂且不表。
不言路长携家带眷,去山西太原上任。却说马家,自路长去后不久,便走了背运,先是马老员外辞世,随之就是一场天火,将若大一所宅院烧得片瓦无存。马壮少不得要筹资再建,哪知建了又烧,火神爷像是故意和他过不去,盖在路东烧路东,盖在路西烧路西,多大家业能禁得这般折腾。不几年时间,马家早败落得一无所有,寄居在打谷场三间破场屋里,家徒四壁,夜食无着,靠东借西贷度日。
一日,妻对马壮说:“孩他爹,俺得想个办法,不管怎样一家老小得吃饭,长此下去怎么行?”马壮叹口气道:“有何办法,种地没地,做生意又没本钱,难道还去沿街乞讨不成。”
妻道:“孩他爹,俺不有个兄弟路长在外为官吗?听说当年路兄弟落难时,俺马家对他可不薄,今俺落难求到他门上,他总不能不管吧。”
正是一句话提醒梦中人,马壮一拍大腿道:“可不是吗,我怎把路兄弟给忘了呢?俺马家对他有无恩不说,就凭俺兄弟的感情,找他也不能怠慢,快给我准备点盘缠,俺明天就去。”
有道是穷家富路,怎奈家徒四壁,哪拿得许多,没办法,妻用半斗高梁米,磨了几十张煎饼,又出去借两串铜钱。马壮就带着这几十张煎饼和两串铜钱上了路。
于路之上,饿了吃张煎饼,渴了讨碗水喝。晚上没钱住店,找个柴禾垛靠一靠。正是:"带月趱行闻犬吠,披星早蹙听鸡闻"。
当马壮饥寒交迫,赶到太原时,早糟蹋得不成模样了,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头发乱蓬蓬都擀了毡。浑身上下脏兮兮的,若再配根打狗棍,说他是乞丐,也是名副其实的了。
大凡人落悲时,都有种自卑心理,马壮自然也不例外。此时,他心里难免一陈酸楚,想不到我马壮竟沦落到这种地步,就我这德性,怎么去见兄弟?再说人是会变的,当年咱是亲如兄弟,可此一时彼一时,现路兄弟已是堂堂知府,我一穷要饭的去和他攀亲近,他会不会嫌我给他丢脸,不认我这个哥。
马壮此念一生,立即又否认了,心道:“惭愧,我怎能这样去想兄弟,咱俩一起长大,相知相处十几年,还不了解他的为人,岂是那薄情寡义,过河拆桥之辈。又一转念,纵然兄弟不嫌,门吏也未必能让我进,不把我当成乞丐赶打出来才怪呢。于其哀哀乞怜,遭人白眼,还不如来个横的,唬他一唬。即便不行吵嚷起来,惊动兄弟也未可知?
马壮寻思已定,强打精神,来到府衙前,见一老一少两门吏正在闲聊,马壮旁若无人,往里就闯,年轻门吏喝道:“站住,臭要饭的,也不看这是什么地方,要饭都要到府衙来了。”
马壮亢声道:“大爷我不是要饭是找人。”
“找人,你找谁?”
“俺找路长,他在不?”
门吏把眼一瞪道:“大胆,一臭要饭的,竟敢直呼俺家老爷官讳,我看你是老寿星上吊,活腻了,还不快快走开,小心打你个满地找牙!”
马壮亦瞪眼道:“你敢,狗眼看人低,甭说你个守门的奴才,就是你家老爷,也不敢对俺无礼,还不快去通禀,叫路长正襟整冠,出大门来迎接俺。迎得快还则罢了,稍迟,小心俺用大巴掌抽他!”
哎哟,就这几句,差点没把年轻门吏的鼻子给气歪,向年长的道:“听见没有,原来是个疯子,揍,揍他!”
年长的忙止住道:“别,千万莽撞不得,他敢直呼老爷官讳,看来这花子像是有些来头,万一打错了,咱俩可得吃不了兜着走!”
年轻的道:“依你怎样?难道还真去给他通禀不成?”
年长的道:“有何不可,孩子哭抱给他娘,他不要老爷亲自来迎接吗,你就去如实通禀,迎不迎是老爷的事,即便错了,自有老爷发落,咱何必越俎代庖呢?小心使得万年船,兄弟!”
年轻门吏觉得有理,叫年长的门吏看住马壮,自己来到后衙,见老爷正在批阅公文,上前跪禀道:“启禀老爷,门外有个叫花子要找老爷,老爷是见还是不见?”
路长道:“一个叫花子找我,他找我干吗?”
门吏道:“小的不知,那叫花子还说……”
路长听门吏欲言又止,道:“有话就说,吞吞吐吐干吗?”
门吏道:“小的不敢。”
“说吧,恕你无罪。”
门吏这才大着胆子道:“那叫花子不仅直呼老爷官讳,还口出狂言,要老爷正襟整冠,亲出大门迎接,迎得快还则罢了,稍迟,他还说要拿大巴掌抽,抽老爷您呢。”
“什么,还要拿大巴掌抽老爷我?”
路长不仅没恼,反还乐了,暗忖:能直呼我官讳的,除非父辈尊长,我父母和马老员外都已故去,族中又无叔伯之尊,即便有,也不能和我开这玩笑,难道是哥马壮来了?要是他,可为什么是个叫花子呢,莫非恶作剧?我得出去看看。
路长心想至此,叫门吏在前引路,来到府门一看,果然是哥马壮,兄弟情深,见马壮这般模样,心里一酸,抢步向前扯住道:“哥,果然是你,想煞兄弟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快随兄弟进府。”
路长将马壮引至后衙,一边叫人准备酒饭,一边引马壮去沐浴更衣。待马壮沐浴更衣出来,一桌酒饭早已备好,马壮自离家以来,从未吃过一顿饱饭,实在饿得慌,狼吞虎咽,风卷残云。那吃相连个下人看着都心疼,待其吃饱喝足,客厅待茶,路长这才问道:“哥,你怎弄成这般模样?”
马壮长叹一声道:“说起来真是一言难尽哪……”接下来,便将这些年如何走背运,连遭天火,将若大一个家业,烧得罄尽,一家老小寄居在打谷场两间破草屋内,饥寒度日。实在没法,才来投奔兄弟等事,述说一遍。
路长听罢,感叹不已,继而沉吟道:“哥,你来的太不巧了,兄弟刚接到圣旨,朝廷要接见我,急如星火,明天就得启程,不能在家陪哥了,哥不见怪吧?”
马壮道:“官身不自由,你也是圣命难违,哥怎会怪你?只不知兄弟此行,几时得回?”
路长道:“一般情况,往返只需月余。若另有耽搁就难说了!”
马壮心里一寒,暗道:这是借故撵我,既然这样,我也没必要赖着不走,遂道:“既然兄弟公务繁忙,哥也就不打扰了,今日天晚,权借住一宿,明天就走!”
路长见马壮要走,知他有所误会,哪里肯放,可马壮说什么都不肯留,路长焦躁道:“哥,你这是干嘛,兄弟诚心留你,你为何这般固执?我明白了,哥是把我看成那过河拆桥,忘恩负义之徒了。不然,不会这样。”
这句话把马壮给镇住了,因他心里确是这样想的,被当面点破,难免有点尴尬,郝颜一笑道:“兄弟这话是咋说的,哥怎能那样想你,哥是怕耽搁久了,你嫂子在家惦念。”
路长道:“既是这样,啥话都别说了,安心住下,兄弟自有安排。”
话说到这份上,马壮还能说什么,只得答应留下,等他回来,路长临行前,交待下人,要敬待马爷不得有误,三餐饭食,都要按下邳待客之礼,早晚可简单点,但中午必得成席,八盘八碗。路府上下,见老爷对马壮如此敬重,哪个还敢怠慢,小心侍候,无需细表。
且说马壮在路府,不觉住过了月余,路长走时不知忘了,还是别有原因,光交待如何敬待马壮,却未说他是谁,和自己是何关系。这就难免引起家人的猜疑,尤其是路夫人,更是纳闷,究竟是个什么了不起的人物,竟让老爷如此敬重,出于好奇,也想看看,怎奈封建礼数,男女有别,授受不亲。自己是个妇道人家,又是个官太太,怎好抛头露面,去见生客。刚好客房后是花园,便借看花来到花园,高抬腿轻落步,凑到客房窗外,闪半脸往里窥探。哪知恰在这时,马壮刚洗完脸,因被下人侍候得着急,得不麻烦人就不麻烦人了,洗完脸,端起脸盆隔窗往外一泼,哪知这一泼不要紧,平端泼出个事非来!
你道为何?原来路夫人凑到窗前,闪半脸正要往里偷窥,冷不防马壮一盆水泼出,路夫人退避不及,溅了一脚,连裙摆都湿了。路夫人本能的惊“啊”的一声。转身回跑。马壮听窗外有动静,探身往外一看,见一穿着光鲜的女人仓惶逃离,知道是自己隔窗泼水,吓着了人家。想道歉已不及。
当时马壮也没往心里去,却不知这一泼,却泼出了是非。因路夫人误会马壮,是存心不良调戏她。回到房中,又羞又恼,骂道:古礼,朋友妻不可戏,亏老爷还叫人敬上神般敬他,却原来是个衣冠禽兽,不知廉耻的畜牲!恨不得着人将这畜牲给赶走。可转念一想,又觉不妥,怕老爷回来责怪。权衡再三,思得一计,命厨房从明天起,每天减道菜,叫他知难而退,自己滚蛋!
对于减菜,开始马壮并未在意,因一人吃饭,有点菜就行,多了也是浪费,可连减两日,他明白了,俗话说“减菜如撵客。”这是嫌我住天多了,要赶我走。好你个路长,竟给我来这一套,又一想不对,要是兄弟意思,完全可在我来时,给点盘缠打发我走,没必要绕这么大的弯子?明白了,必是那天隔窗泼水,误湿裙脚的妇人是兄弟媳妇。她肯定误会我是存心不良,调戏她。我马壮也真够倒霉的,泼水都能泼出冤枉来,这里不能再呆了,可若就这样走了,又觉窝囊,兄弟回来算怎么回事?还不都由兄弟媳妇自己说去。不行,得让兄弟知道,我是因何走的。
马壮心念至此,遂提笔写诗八句压在砚台下,然后,连声招呼都未打,便悄然离去。
马壮走后半月有余,路长才急如星火地赶了回来,见马壮不在,急问家人,家人回说,马爷已走多日了。路长大怒,正待发作,见书案砚台下压一字笺,笺上有诗八句,正是哥马壮的手笔。路长拿起诗一看,早有几分明白,拿着字笺来到后宅,问夫人道:“我哥呢?”
夫人道:“走了!”
“走了,我哥答应等我回来,怎会走呢?莫非尔等在家轻慢他了。”
“拉倒吧,听你哥长哥短叫的多亲,他配吗?开始,奴家还真把他当成个人看,叫家人好吃好喝好招待,敬神般敬他。却原来是个衣冠禽兽,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告你说吧,没人轻慢他,是他不知自重,没脸呆下去,自己走的。”
路长气怒道:“胡说,你给我说清楚,我哥他怎么是个衣冠禽兽,又怎么不知自重了?”
夫人道:“放心,你就是不问,我也得和你说清楚。”接下来,便将事情始末,述说一遍。
气得路长暴跳如雷,吼道:“甚么,你说我哥隔窗泼水,是存心不良调戏你?岂有此理!我哥的为人我还不知,你看看这个吧!”路长说着,将手中字笺拍到夫人面前。夫人不由一颤,她从未见过丈夫发过这么大的脾气,未免有点发怵,忙拿起字笺一看,只见上面写诗八句云:
“子路莽撞险妻杀,珠宝二客冤杯茶。哑妻救夫挨夫揍,黄牛醒主遭鞭挞。隔窗泼水本无意,惹得嫌疑诚冤煞,当年鲜花尚不采,尔今败柳岂有它!"
马壮这八句诗写得虽平俗直白,但诗中隐事,句句藏典,甭说路氏,就是学识再高的人,若不知典中之故,也未必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