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挪威的森林》里的敢死队
《挪威的森林》这本书,在从头到尾弥漫着的青绿色的忧伤里,有一个不显为人注意的亮点。里面有一个小人物叫敢死队。这是渡边给他取的外号。
相对于渡边、直子和绿子这些性格幽沉、精神世界或有残缺的人物来说,作者在敢死队的身上用笔不多,只是淡淡地几笔水墨,连一丁点亮色和细节描写都没有给他。他始终沉默地在书中的角落里端坐着,在主角爱恨得失的情仇里,他沉迷在自己的精神内心。这是另外一个世界。
作者从描写七十年代脏乱不堪的男生宿舍谈起,只有我,渡边的宿舍是光亮整洁,没有浮走的灰尘和脏臭。地板是一尘不染,连窗帘也是时新的干净。墙上张贴的是阿姆斯特丹的运河。连男生有时候如果想入非非一求渲泄,也没有女星的艳照在上。
为什么会这样奇怪?这时候,人物便出场了。这一切有劳于我的同屋,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知道他的年纪。只是因为他经常穿着一身黑衣服,衬得毫无爱憎表情的脸,冷峻轮廓四溢。我便叫他敢死队。
敢死队相当木讷。在男生众多的爱好里面,他只爱绘制地图。所学的专业也是某所大学的地图专业。平时的说话都很流利,只是涉及到地图这两个字时,就得结巴。并且,结巴得相当厉害。
渡边这时,和他的好朋友们正是滥情得厉害。每天晚上在酒巴里面遇到陌生女郎,发生同样堕落的故事。似乎,在成长的过程中,堕落是应该的。成长的过程,必经是要丢弃掉某些东西,比如单纯、热情、执着,而去接触成人世界所必有的腐朽及放情于声色。这是渡边群们自以为是的认断。
相形之下,敢死队的生活,则纯如一张白纸。他每天早上按时起床作早操,是在房间里面作。每次的跳跃运动,都将渡边惊醒。而渡边要求他以后不作这一个动作时,他木讷地道,那怎么可以呢/我天天早上都作这一个动作的。如果跳过去的话,那我后面的动作就全忘记了的。
这样的对话真是令人发笑。有一次他生病了,耽误了渡边和直子看歌剧。当渡边气愤地把过期的票示给他看时,敢死队呆呆地哦了一下,然后道:幸好是招待票!
幸好是招待票的潜意思便是,你这两张票是没有花钱的。那我误了事,也不要紧的。如果是花了钱的,那我就会心不安了的。幸好,只是招待票哦!
这样看来,更显得敢死队的心地单纯和可爱。在他的身上,没有沾着渡边君们的文雅气,也没有那些烟雨般的忧伤。只有简单,和一些作者安排地细微的开心、快乐。
他成年穿着一身黑漆漆的衣服,渡边群提醒他,要换换。他哦了一下,然后买了一件黑底衣服,上面有横条,胸口绣着一只可爱的梅花鹿。这件毛衣,成了渡边和直子约会时,逗直子开心的笑料。直子的忧郁,渡边无法排遗,而自己的生活又确实没有什么可以值得开怀一笑的地方。幸好,有敢死队。
是的,幸好有敢死队的相伴。成长的过程中的烦恼才显得更为幽默。黑色的幽默。
最令人感动的是场景是,夏夜,敢死队送了一只萤火虫给渡边。
萤火虫是敢死队从公园里面捉来的,公园里面的萤火虫是别人放生的。而心地善良的敢死队却捉了来,因为他见渡边不开心。他在暗地里,悄悄注意着渡边的情绪。他视渡边,为唯一的朋友。
这只萤火虫儿,引得独自坐在天台上想心事的渡边唏嘘不已。瓶子里暗暗的光亮,代表着人生里永远不可走近的一些事物。渡边把萤火虫儿从瓶里放出来,那虫儿也不肯飞走。徘徊在天台上,然后象流星一般,消失在静夜里。
小说里的原话我记得不太清了,只是反复地强调着,那光亮,飘浮在我的手指间,却离我的食指始终保持着一点距离。我无法触摸到。无法触摸。
那光亮,是代表着人生里的希望?爱情的圆满?成长的最终的实现?
在这样令人备感忧郁的字眼和场景里,敢死队在远远地地方木讷地道了声,喟,渡边君,这个,这个,我捉难了。你,你,你怎么放它走了呢?
又是让读者眼含热泪傻傻地一笑。
所有爱或不爱,分离或遇上,青春的约会与散场,诗意的新叶和落花,都与敢死队无关。相对于渡边沉迷在直子绮丽的梦和绿子活泼的情,敢死队显得苍白。他的出现,只从第一页至第五十八页。这些页数,我每次翻读,所以记得。
他最终莫名的消失掉了。第二个学期,渡边君再来。敢死队却没有来。桌上沾满了静止的灰尘。而渡边君,学着敢死队的样子,打扫卫生。想让敢死队回来时,木讷地夸上自己一夸。可是他从此再没有出现。再过了几日,学校把敢死队的名字从宿舍门上划掉了。
没有原因,敢死队退学了。他或许转学了,或许去作他心爱的地图绘制去了。相对于书中那些精神世界有缺的人的结局,他的消失,没有原因和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