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十六年前的事了。我正在镇初中上学，学校离家有十余里地。记得那是一个周日下午，我照例要去上学。可那天偏偏狂风大作，下起了雨。乡村的土路早已变成了一片泥泞，别说自行车，就是步行都非常困难。
我一脸的惆怅，说实话。我根本不愿意上学，那里没有家的温暖。父亲是一个木纳憨直的人，这回他却固执地要送我上学。
“不行，不能耽误上学!我送你!”说着，便去张罗牛车了。母亲也发愁，但还是帮着父亲开始套车牵牛。
“不用你送，我自己会去的!”我再次请求。”过一会儿，雨就会停了……”
“不要犟，不碍事的，牛车稳当，我和你娘都放心……”父亲固执得很。
说实话，我不是不想让他送、而是我不忍心看到他那疲惫痛苦的样子。那几年，家境清贫，父亲老实，憨厚，又没有手艺，种了几亩果园，不料苍天无情，一场连阴雨，眼看就要成熟的苹果全都掉落在地里白白地烂掉了。父亲为此急得几天都不吃不喝，只是睡觉，抽烟……我知道他心里很苦，他为了儿子的前途在拼命呢。因操劳过度，父亲落下了腰疼病，每逢阴雨天气，他的腰痛便会加重，父亲却不舍得拿药，只是让母亲用手为他做一下按压。至今我还清晰地记得父亲那呻吟声……
车终于套好了，父亲缓慢地把我的自行车搬在车上，我发现他是咬着牙搬上去的。他又让我上车坐定。接着他与母亲便拿了家里惟一的最好的塑料布将我和车整个遮盖了起来。我坐在闷闷
的车里，泪水很快地流下来了。
车行进了，透过塑料布我看到父亲那模糊的身影在泥泞里晃动，耳边是父亲赶牛的吆喝声和车轮与泥土摩擦的声音。我又一次流下了泪。
半路上，老天真是无情，又一阵阴云压了上来，车厢内顿时暗了下来，紧接着雨又快速地落下来，打在塑料布上啪啪地响。我不忍心父亲在雨中挨淋，于是悄悄地掀开塑料布，顿时风雨如同发疯的狮子一般猛烈地灌进来，我不禁瑟瑟地抖动起来。路边的几棵杨树早已扑倒在地上，在狂风中苟延残喘了。父亲呀父亲，您不是腰痛吗?可您为什么还这般糟蹋自己?我实在不忍心，于是便说：“爹，进来躲一躲再走。”他却说：“你只管坐好，路不好走，别磕着，我没事!”
“晚不了的，进来避避雨!”我几乎是哀求了。
“坐好，回去还有事!”
他终于没有进来。我明白他话的意思——是到果园里捡拾刚落下来的苹果。我无言。我只好这样默默地忍受着这父爱，默默地祷告苍天快点晴天!
终于到了学校。我走出塑料布。眼前的父亲早已成了一个“落汤鸡”，裤腿上、身上全是泥了，我几乎认不出他，我不由自主地又一次落了泪。父亲没有注意我。忙着帮我搬自行车，拿书包，这时我发现他的动作更加缓慢，于是我便顺手跟他一起将自行车抬了下来。教室里，空荡荡的，没有几个人。
“进去学习吧，我走了。”于是父亲便又从容地掉转车头，朝我勉强地一笑，走进了泥泞中。我本想说些什么。可到嘴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默默地为善良的父亲祈祷。风雨并没有因为我的祈祷而停止，父亲的背影开始模糊了。
我望着父亲的背影，久久不肯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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