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面对进入全球治理时代的联合国

2020-05-19 国际 78阅读
一、进入全球治理时代的联合国
全球化的进程已经将全球治理的任务提到当代人类面前。联合国作为最大的国际组织,其成员的普遍性和工作范围的广泛性是独一无二的。面对全球化的挑战,它正在由以维护世界和平为首要任务的国际组织转变为承担全球治理使命的世界组织。在思考联合国改革的方向时,一些人遵循着传统民族国家建构的思路,希望将联合国改造成世界政府;另一些人顽固地坚持传统的主权观念,反对联合国在各主权国家并立的国际社会无政府状态中有任何积极的作为。在两极之间,多数人认同全球治理(global governance)的思路,即联合国由主权国家间的国际组织转变成容纳多种政治行为体的世界组织,承担起解决全球问题的任务,各行为体通过谈判、协商的方式,制订国际行为准则,并监督其执行。
中国是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国家,也是联合国常任理事国之一,对联合国的改革和今后承担的使命具有重大责任。联合国的全球治理是否属于真正民主的管理方式,是否能有效地解决人类面临的问题,中国在其中的角色举足轻重。全球治理只是一种处理人类事务的方式,它能否带来世界的和平、公正与繁荣,全赖世界人民以何种方式来参与全球治理过程。全球治理的生命力在于全球性的广泛参与,当我们规划全球治理的前景时,我们需要审视,占世界人口五分之一的中国,它的政府、它的社会和它的公民是否作好了足够的准备,迎接全球治理时代的到来,面对一个在组织结构和工作方式上全新的联合国?
通过对中国传统和现实的考察,我们发现,联合国向全球治理的转变给中国带来了严重的挑战。为了能够积极负责地参与联合国全球治理工作,中国有一些特殊困难需要解决。
二、全球治理中政府新的角色定位
适应全球治理的需要,联合国在组织结构上的主要变化在于由原来单一的主权国家组织和政府间组织,变成容纳多种政治行为体,包括区域性组织、民族国家、非政府组织、跨国公司或企业、公民的多元复合体系。这种变革需要对主权国家政府在世界事务中的作用重新定位和对其行为方式重新调整。能否适应这个变革,是对中国政府提出的一个挑战。
承担起全球治理的责任,是社会发展对联合国提出的客观要求。联合国如果不能承担起这一使命,则会降低其地位,甚至有被边缘化的可能。这是中国政府所不愿看到的。中国政府一方
面坚持在国际事务中发挥联合国的作用,反对抛开或绕过联合国及其安理会,如以八国首脑会议行使对世界经济的主导权,以北约取代安理会承担维和职能等。另一方面,中国政府对联合国向全球治理机构的转变心理准备不充分,且怀有重重疑虑。
中国政府的主要担心是联合国组织结构的改革会降低政府在联合国的相对地位,从而使国家主权受到侵害。
全球治理是由多层级和多元复合体构成的组织体系和关系网络,主权国家的政府只是其多层级系列中的一级,多元复合体中的一员,虽然在可见是未来仍将是最重要的一级和最重要的一员。从纵向上看,国家已经从垄断政治权力的惟一最高的政治实体跌落到“全球体系——区域组织——国家——地区(和社区)——民间组织——个人”连续体的一个中间环节的位置;从横向上看,它成为在联合国中与区域性组织、跨国公司、国际间非政府组织并列的多元主体之一。此外,国家内的各种政治行为体以往只是通过国家进入联合国,或由政府作为它们在联合国的代表,今后,他们在有的场合仍以主权国家为其代表,另一些场合,则会越过主权国家,与其它国家同类组织联合,直接参与联合国组织协调的全球治理活动。这样,政府就面临新的上下左右关系,或从上下左右多种角度遇到挑战。国家仍然是“对资源和价值进行权威性分配”的主体,也以这个主体的身份参与全球资源和价值的权威性分配。但它已不再是惟一的主体,而必须在很大程度上容纳其它行为体进入这一程序,与其它行为体合作、协商、达成一致并相互监督。
中国政府实现这样一种角色转变有着特殊的困难。
从历史传统上看,古代中国一直将国际关系理解为中国的朝廷与周边国家朝廷的关系,只知皇权(王权)而不知国权,更不能承认除朝廷以外的其它政治实体的对等地位。以政治上的“宣德于外”和经济上的“厚往薄来”为基础的朝贡体制成为调解国际关系的基本模式。〖潘一禾,张丽东:《作为国际组织建设思想资源的中国文化传统》,《世界经济与政治》,2001年9月,第46页。〗在这种关系中,中国的朝廷以居高临下的态势对待周边国家,对它们可以采取怀柔或照顾的政策,但却不会有尊重和平等。甚至到18世纪末,当国力已远超出中国的英国使团来到中国时,中国朝廷仍顽固地要将其纳入这个朝贡体系中。〖参见佩雷菲特:《停滞的帝国——两个世界的撞击》,王国卿等译,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3年。〗按古代儒家观念,“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形成一个连贯的整体,“天下”秩序就是
父家长统治的家庭关系和皇权至上的国家秩序的自然延伸,是以皇帝及其朝廷为中心的层层环绕的同心圆结构,周边国家在理论上或观念上以较为松散的方式被纳入皇权主宰的“天下”秩序中。由平等的主权国家构成的多元国际体系是中国人所不熟悉的。直到19世纪中期,中国与任何国家还不存在现代的主权国家之间的外交关系。
近代中国人的世界观经历了列文森(Joseph
R.Levenson)所说的由“天下”到“国家”的过程。〖列文森:《儒教中国现代命运》(Confucian China and its Modern
Fate)郑大华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0年,第87页。〗然而中国人是在经历了一次次失败后被迫接受平等的主权国家体系的,但在这个体系中,中国人的直接感受却是屈辱。传统的天朝观念与近代屈辱的历史的强烈反差,在中国人集体意识产生深刻影响,使之对维护民族国家主权有着特别的敏感。在传统的天朝地位丧失后,传统的天朝观念虽然受到严重打击,但却并没有完全消失,它与现代的民族主权观念相结合,有时会表现为顽强的国家本位、国家至上观念,以及对西方主导的国际秩序的拒斥心理。
从这个角度或许可以部分地解释中国对主权受到侵蚀而表现出的敏感。无疑,中国是发展中国家,与其它一些发展中国家一样,需要借助于民族主权的人为屏障,抵挡政治、经济和文化全球化汹涌浪潮的冲击。但是,另一方面,中国又需要通过扩大开放,融入国际社会的主流,来发展自己。如何在两者之间掌握微妙而脆弱的平衡,是中国政府面对的一个难题。
目前,在许多中国人的观念中,对新的世界秩序的图景是模糊的,甚至没有任何概念。
在他们的观念中,世界秩序仍是单一的主权国家——由其合法政府代表——的体系,对于已经出现的全球治理的趋势或视而不见,或轻蔑地予以拒绝。有的学者倾向于认为,全球治理是西方国家侵蚀发展中国家主权的一个阴谋,有的学者相信,将全球问题的解决诉诸于全球治理是一种幻想。
但也有一些学者对全球治理的趋势作出了积极的回应。有的学者提出,主权是个历史范畴,是需要不断变化和充实的。〖王逸舟:《主权范畴再思考》,《欧洲》,2000年第6期,第4—11页。〗还有的学者提出一种新的思路,即对“主权范畴从绝对性的理解转向相对性的理解,从不可分割的理解转向可部分让渡的认识,从主权与使用权、管辖权之间的定性式统一转向功能式区分等。”他们认为,“全球化向国家中心型秩序提出了挑战,但是,国家主权在受到一定侵蚀的同时,仍然是国际关系变革与发展的
基石。”“不应该抽象地为坚持主权而坚持主权,而应该为获得国家利益最大化而体现主权的价值。”转移或让渡部分主权的行为不等于放弃或出让国家利益。对主权的自主限制与合理自愿让渡恰恰是国家意志的充分表达,也是国家能力的最现实的充分表达。〖余潇枫,贾正君:《论国家主权的当代发展与理性选择》,《浙江大学学报》(社科版),2001年2月,35—42页。〗
历史已经告诉我们,在主权国家平等原则已在西方得到确立的时代,中国人仍固守传统的天朝秩序,结果只能一再蒙羞受辱。现实的发展又告诉我们,当绝对的、排他式的主权已经过时,世界走向一体化、有机化的趋势十分强劲,全球治理时代已经来临时,如果仍固守传统的主权观念,与18—19世纪固守天朝观念一样不合时宜。它既会损害自身的发展,也会对全球问题的解决产生负面影响。
由于国内政治发展水平和政治发展道路的特殊性,使中国对按西方观念建立起来的联合国的组织形式和运作方式有不适应性的一面。目前联合国的组织形式源于西方文化,是西方国家在国内形成的组织文化运用于国际领域的结果,联合国的基本理念、原则、规范、组织形式、运作方式、程序等,都源于西方,是西方社会内部结构的外化。它们与中国人所熟悉的组织形式及运作方式完全不同。
西方是多元社会,各种利益集团以合法的方式在公共领域展开竞争。西方政治家习惯于以协商、讨价还价、妥协的方式解决政治问题。西方以分权制衡为特色的政治体制也是分散和多元的,各平等的权力主体间需要处理复杂的横向关系。但中国人长期生活在金字塔式的权力结构和君——臣关系的网络中,习惯于在纵向维度上处理政治关系,不善于横向政治关系的协调。在中国传统政治文化中,协调平等的政治主体间关系的文化资源是非常贫乏的。
联合国向全球治理机构的发展走向也是由西方主导的。由传统的统治(governmaent)向治理的转变首先出现在西方社会,它先被用于市政学,用于解决城市和地方问题,而后上升到国家中央政府层面。最近十几年,西方人主导的国际组织又将他们在国内的经验用于国际层面,处理一些全球性问题。所以在发达国家,先在地方事务和国家层面上接受了治理的观念,学会了治理的行为方式,养成了治理的习惯,而后应用到国际事务中。而中国政府和政治家却没有在国内相应的经历。西方政治家在很大程度上可以将国内获得的经验用于国际组织,而中国政治家在国内的施政经验和行为习惯却与全球治理的方式相差甚远。政府官员不习惯于与其它政
治行为体共享权力,与它们建立调和而不是支配的关系,并通过共同的参与、谈判、协调活动来解决共同关心的问题。这构成对政府行为方式的挑战。
全球治理带来的另一问题,是对中国国内政治构成的影响。中国近几十年来,走上一条特殊的政治发展道路,虽然经历了20多年的改革,但中国采行的政治模式与世界上多数国家,特别是在国际事务中起主导作用的西方发达国家不同。这就特别容易招致批评,遇到来自外部的变革压力。全球治理的进程使国内政治与国际政治相互缠结渗透,国内秩序在很大程度上被全球秩序所同化,没有一个国家还能坚持作为无法穿透的政治实体。由于意识形态和政治制度方面的差别,使中国对西方发达国家在新的国际秩序中通过全球治理手段对国内政治的影响和渗透的前景怀有深深的疑虑。这种疑虑无疑会影响中国对联合国向全球治理机构转变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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