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文对于数学补习班的态度如同鸡肋。上这个班迫于无奈。她的成绩册上除了数学,也只有数学红灯高挂。她不想在令人昏昏欲睡的午后绞尽脑汁地想着各种方程的解、比值、单位“1”、圆面积……是的,安文讨厌数学,以及和数学有关的一切事物。在她眼里,语文是多么和蔼可亲,数学是多么恐怖,就像一头张着血盆大口的野兽,狂奔着,怒吼着朝着她跑来,怎么躲也躲不掉。安文迷迷糊糊地走进教室,一大帮莘莘学子正埋头处理着各种题目,没有人会注意到她。可是她的座位旁竟多出个男生,身材高大且皮肤白皙,安文只稍稍歪了歪头,便坐了上去。
嘈杂的教室没有因为上课铃打断,老师自顾自地在讲台上手舞足蹈地讲着例题。听了大概几分钟,安文便把手伸进抽屉里,掏出一本小说偷偷地看。反正坐在最末,前面还有一个大块头挡着,老师不可能看到自己的。忽然耳边一声轻咳,蓦然抬头,黄色便签纸被一只修长的手移到自己面前,“好好听课”四个隽永的小楷字跃现纸上,惊望身边,只看到他冷峻的侧脸。目光下移,书本正中写着“秦唯希”三个字。可真是个奇怪的男生!安文心中暗想。
这节课,安文破天荒地听完。
下课后,秦唯希斜倚在窗上,似笑非笑地说:“不错嘛,能扛得住一小时,超出了我的想象。”“你……想怎样?”这是安文毫无底气的回答。秦唯希却没有正面回答她,而是微微地叹了一口气:“偏科的滋味不好受吧!”安文瞪大了眼,她甚至认为秦唯希是数学老师的底细,专门来监视她的。
果然,安文意识到自己麻烦上身了。
又一个下午,秦唯希早来了一小时,目不转睛地盯着校门。安文依旧迷迷糊糊地进校,却意外地触到了一双眼睛。它冷而炽热,像太阳又像月亮。不知道它们为什么那么有吸引力,能够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最终落在自己身上。是秦唯希吗?他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待她回过神来时,已经坐在座位上了。秦唯希扭过头:“我已经向老师说明,自己专门辅导你的数学。”“什么?……”安文觉得这一切似乎都在梦境中,朦胧不可捉摸,她的大脑还要一段时间反应,秦唯希却没有给她过多的时间思考,拽着她走进了一个小房间,关门,坐下,拿书,动作简洁,没有一个是多余的。然后侧过身对安文说:“先做这份卷子,还有很多等着你。”安文呆住了,这竟是小学毕业数学卷!
一小时后,秦唯希表情复杂地看着只有78分的试卷,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我以为你会考到90分以上,况且,你只对了几道白痴都会做出来的题。唉……”“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安文站在他的身后。“过来吧,我教你。”他说,嗓音低沉,令人不容抗拒。接下来,秦唯希把整张试卷讲了八遍,安文这才明白一点。“我看你是无可救药了。”他无奈地说,“这样下去,我会累死的。”
下课后,安文在房间里填诗词,她喜欢古文骈句,这次写的是《长相思》:“白日曦,鸟声啼,懒起始觉慵无力,谁知人分离?钟声迟,马车急,甚想遥送至天际,魂断无人理。”这时,秦唯希好奇地凑上来看。安文最不喜欢写的东西被人看,可这次她却没有抢回来,或许,是因为有一丝丝不忍心。秦唯希没看多久就还给她了,顺便说了声“小资情调!”
放学,一个向南,一个向北。
如果安文快一点,就不会看见在琴房里弹琴的秦唯希。他的十指修长有力,灵巧而又沉稳,像鸟掠过枝头,不拖泥带水。安文瞪大了双眼,不仅是因为他们是同一个老师,更因为他们弹得是同一首曲子——《悲怆》。此刻。老师正亲切地朝她挥手,去?还是不去?安文想起了莎士比亚的一句着名台词:“Tobe,ornottobe.Thatisaquestion.”
最终还是去了,她不想被骂。
“安文啊,好好跟他学习,你看他弹得多好啊。”安文在一旁敷衍着。“来,你试试。”秦唯希挑起眼睛看她一眼,起身把琴凳让给了她。还是同样的弹奏,只是在结尾稍稍用力了下。“好,好啊,就这么弹,明白了?”安文唯唯诺诺地答应,她闭着眼睛都知道有个人在偷偷地笑。
“有什么好笑的?弹得不好?还是什么?”出了房门,安文问道。
“都不是,老师太可爱了,竟被你随意糊弄过去。”秦唯希的嘴角咧成一个大弧芭。
“你第一天上他的课?“安文惊于自己的小伎俩被人发现。
“一个月前刚刚转来。你呢?”
“七年前。”
沉默。
秦唯希望着身边沉静的女孩,心忽然疼了一下,她是那么纯净,就像一盆水仙,亭亭玉立。
又一个下午,再一个下午……不知多少天过去,安文只知道成绩册上的数学成绩不再灼人,她笑了,笑得很素雅,大方。可秦唯希却变得忧伤,他忽然觉得自己离不开安文。可他知道,自己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冬日的下午,安文拿到了初中毕业成绩,数学,可与语文成绩比肩。可那个下午,没有了秦唯希的身影,只留有一封信:
安文:
我是你数学老师的儿子。我做的一切,都是老师的意思。371个下午过去,53个星期过去,看到你的成绩,我的任务完成了。再见,或是再也不见。我将要去美国留学。
祝:安文安好。
秦唯希
于今日上
不知为什么,天开始下雨。冷又潮湿的空气弥漫在天地间。人们看见一个少女,右手握着一封信,靠在走廊末端,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