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子《道德经》成书之前,“道”与真理是同义的,求道也就是追求宇宙万物终极原理的意思。只是在老子的学说中“道"才被用作某个实体的名称。老子曾说“有物混成,先天地而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这样看来,老子所说的“道”,的确是在指示宇宙中某个实在的实体,而不单纯代指道理。但他同时又说了,“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言外之意是说,这个被勉强命名为“道”的实体,同时又是不可被言说不可被命名的。这不明显就是个矛盾吗?他本来已经说了一大堆了,现在又反过说这个道不可被命名不可被言说。
为什么呢?因为在老子的概念里,被命名为“道”的这个实体并不是我们可以通过感觉和知觉直接经验到的自然万物。比如,我们可以看见一座高山,看到一棵大树,我们还可以触摸它们,从而感知到它们的实在。但对于这个被命名为“道”的实体,我们却无法对它进行观察和知觉,因为它永远都不可能成为人们知觉和经验的对象。这就说明老子所说的“道”,与现实的可经验的自然万物不是同一回事。现实的自然万物可以被人类的感觉和知觉官能经验到,而“道”却不能成为人类经验的对象。但是,在人类的经验中,能够被人们的知觉和感觉经验到的事物永远都是时间和空间中的有限事物,而作为整体的宇宙却又像是时间和空间上的无限存在。无限的宇宙必然需要一个无限的事物来作为它的原因,然而人类经验中的事物又都是有限的,所以作为自然万物原因的实体必然都是人类经验之外的事物了。
“道”是一个实体,一种实在。宇宙中可以被人类感知觉经验的自然万物也是一种实体,一种实在。所以,在老子的自然哲学学说中至少存在着两种截然不同实体和实在。一种实体是不可被经验的"道",另一种实体是可被经验的自然事物。这两者的区别还在于,道是无限的实体,而自然万物则是有限的实体。这样以来,我们在经验世界中所建立和形成的所有语言和词汇都是用于描述和命名可经验的有限的自然事物的,它们都不能适用于对不可被经验的无限的“道”的描述和命名。这就是“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的意义。
老子在这两种实在之间,也就是在“道”与可经验的自然事物之间建立起一种关系,这种关系就是“道”被看作是自然万物生生不息的原因。可经验的自然万物都是宇宙时间和空间中的有限实在,但整体自然界却是无限的。宇宙之所以无限,自然事物之所以生生不息,其根本原因就是受到了“道”的支持。所以,“道”是自然万物之所以存在,之所以生生不息的原因和根据。这就是它“可以为天下母”的原因。
“道”对于自然事物的支持具有无为性,“无为”被定义为“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而不居”。如何理解这个“无为”?我们先来回忆一下德无为的概念,德无为就是德支持着实际的社会秩序,但却并不将自身显示给人们。设想我们来到一个高度文明的社会中,那里生活的人们都过着有德的生活,所以当我们来到这个社会中时,我们便发现不了不德的思想和行为,所以我们也无法形成不德的知识和概念,这样没有不德的知识和概念,我们也将无法建立和形成德的知识和概念。这样一来,在高度文明了的社会中,人们虽然都过上了有德的生活,但人们却没有德的知识和观念。他们不知道什么是德,甚至也不知道有德的存在。这就是德支持着实际的社会秩序却又不将自身显示给社会,这就是德无为,而不是德不为。以德无为为例证,可以帮助我们理解“道”于自然事物的无为。道支持着自然事物,使之为是,使之存在,使之生生不息,但又将自身隐于自然万物之下之后,不争处万物之上之前,导致了自然万物无不受其恩泽却又不知道“道”是什么,是否存在。这就是“道”的“无为”,也就是“道”于万物“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而不居”。理解了这个道理这就理解了道必然不可知的原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