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从文的萌妹述,为纪念姐姐亡儿北生而作是什么意思

2020-05-22 文化 226阅读
早在十八世纪,莱辛在《拉奥孔》中对诗与绘画这两大艺术门类进行了比较,得出了“诗是时间的艺术,而绘画是空间的艺术”的著名论断。小说当然属于时间的艺术。但随着十九世纪小说创作特别是二十世纪现代主义作品的横空出世,莱辛的论断受到了质疑。现代小说的空间形式的建构以克服、淡化、停滞小说的叙事时间为前提,文本的统一性不存在于时间关系中,而存在于空间关系中,从而达到了知觉上的同时性,注意力在有限的时间范畴中被固定在诸种空间关系的交互作用中。空间并不是一个纯粹的客观现实,它同时还意味着文化的建构;不仅是一种方位参照体系,还是一种价值反应体系;不仅是人物活动的场所,而且还作为一种文化情境参与了叙事并叙述自身,对场景的选择隐含着作者的创作意图。
沈从文是一个较为传统的人,但他在强调向中国古典艺术学习的同时,也借鉴了外来的艺术经验。创作于一九三二年的短篇小说《静》是一篇典型的时间“空间化”的文化寓言,也是他融合中西艺术经验的一次成功实践。作品里并置着两个典型的空间场景,即“楼上”(后楼屋顶晒台上)和“楼下”。两个视阈的空间并置和对照是中国传统小说中少有的,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沈从文小说的先锋性与创新性,同时这种空间形式中依然有中国古典艺术写意和抒情的色彩点缀其中。
一、两个空间的并置
现代小说获得空间意识的手段是多样的,如主题变奏、章节交替、多重故事和反讽等,而“并置”是其中最常用的一种。“并置”作为美国学者约瑟夫?弗兰克空间形式的一个重要的创作批评概念,强调的是打破叙述的时间流,并列地放置或大或小的意义单位和片段,这些意义单元和片段组成一个相互作用和参照的整体,质言之,就是“对意象和短语的空间编织”①,单一线性的时间叙事模式为空间化的艺术形式所突破。在沈从文的《静》中,主人公岳珉主要的行为动作(“移位”)是在“楼上”和“楼下”跑来跑去,因此“楼上”和“楼下”成为并置的两个空间场景。时间流在这种空间的切换中经常性的被打断,故事的情节进程也被中断,时间刻度被模糊化了。小说一落笔,便从空间入手,描写了春日天气情况和小女孩岳珉的位置以及她们寓居楼房的布局,在小女孩楼上、楼下的移位中,视界在空远的想象和现实的处境中来回切换,在这两种空间形态的对峙中,历时性的事件在共时性的形态中横向地并置出来了。
第一,“楼上”:隐时间刻度的空间幻景。暮春时节的一个午后,主人公岳珉从后楼屋顶的晒台向四处眺望,空间视界大大超出了她们在异乡栖身的楼下位置,小说通过主人公的视觉和听觉建构了这种空间景象。她看到了云影和白白的日头慢慢地移过天际;脱线的无主风筝的摇曳;在微风中飘飘如旗帜的晒衣竹竿;石墙罅里新发芽的葡萄藤、绿得同一块大毡茵一样的大坪;桃花热闹盛开的菜园和小庙。她听到了小孩吹的送亲嫁女的调子;两匹奔跑的马;远处船屋里隐约传来的钉锤敲打船舷声;船夫与船客之间的争吵;小尼姑的捣衣声和有趣的回声。所有这些看到的和听到的都是沈从文笔下常见的田园牧歌化的乡土风景,正如题目《静》所暗示,女孩岳珉所想“为什么这样清静”的那样,静谧是这幅风景画的主调。热拉尔?热奈特把叙事时间分解为三项内容:时序、时距、频率②。在大跨度的张望中,只有横向延伸的空间移位,而且在这里,沈从文并不是一味地模山范水,也不是为了铺叙秀美动人的自然景观,而重在写意,写那种与景物融合的对人生了悟明澈的岳珉的心境,这与中国古典诗词中的写意手法以及幽远意境有相通之处,时序、时距、频率是模糊不明的,时间观念十分淡薄,没有明显的时间线索。岳珉在楼上度过的时间片段被暂时框定起来,给人以凝固恒定的错觉。在这种“瞬间感觉”的堆砌中,时间似乎在这种漫无边际的空间张望中停下了脚步。这是一个富有生命感的空间幻景,这里没有现实历史困境和时间焦虑,只有一种直观的空间感觉与空间效果。第二,“楼下”:显历史现实的时间流徙。沈从文说过,“要说明时间的存在,还得回过头来从事事物物去取证,从日月来去,从草木荣枯,从生命存亡去找证据。”③
因此,在过去、现在、将来的流徙中,历史时间意识就出现了。诚如英国学者里德雷所言:“总的说来,时间是更能把握的东西。我们都能真切地感觉事件以一定的次序发生,一个跟着一个。不论事件发生在身边还是体内,我们都能确定次序,分辨先后。如果不经历事件,则时间将失去意义。时间与事件,是一条分不断的链。”④
在“楼下”的空间里,历史现实的时间流徙非常清晰。岳珉一家人为了逃避战事,躲到异乡一个小楼栖身,全家除了五岁的北生以外全是女人,在逃难的途中进退维谷、困难重重,加上母亲的重病,没有父兄的音讯,路费已所剩无几,岳珉的上海读书梦也破灭了。她们每天到本地报馆门前去看报,从这些消息中找出安慰的理由来,或者互相谈到晚上各人所做的好梦,从各种梦中,卜取一切不可期待的佳兆。在这家人焦急的期盼未来时间心理中,我们能看出情节的推衍与故事的脉络,战争、死亡、历史、现实的图景在时间的流程中呈现出来了。与“楼上”大跨度横向移位以及写意性的空间幻景不同的是,故事序列和现实事件在“楼下”空间里十分明确。
可见,“楼上”和“楼下”是沈从文有意切割的两个空间位置,他们在空间位置上是上方与下方的关系,楼上的世界是没有时间刻度的空间眺望,楼下的世界则是没有空间背景的时间流徙。在空间的移位中,基调是鲜活而旷远的,在时间的流徙中,气氛是压抑而局促的。《静》设置的两个对峙空间位置编织了两种情景生态,也生发出两种话语声音,形成了可供反应参照的空间形态。
二、空间的反应参照
现代小说的空间形式离不开一个重要概念:“反应参照”。简单而言就是“把事实和推想拼合在一起的尝试”,其前提则是“反应阅读”或曰“重复阅读”,这就是说每个单元的意义并不仅仅在于它自身,而且也在于它与其他单元的联系,并置的个体空间部分与空间整体之间是相互作用,彼此参照的,读者在重复阅读中通过反思记住各个意象与暗示,把彼此关联的各个参照片段有机熔接起来,并以此重构小说的背景,在连成一体的参照系的整体中同时理解每个参照的意义。就《静》而言,“楼上”与“楼下”这两个并置的意义单元是既对峙又对话的参照系统。
第一,“楼上”和“楼下”是异质对立的空间生态。两者形成了对立悬置的异质空间区域。
首先,驰骋想象/咀嚼现实的两极对立。在“楼上”,视野所览都是日常风景,没有超越日常的经验。所谓日常风景,即是那些与我们起居、炊饮、劳作相关的事物、场所、氛围、环境。然而这些看似日常、普通的风景,在岳珉特有的空间凝望中具有了神奇的灵光,她的性灵品质和精神气度塑造了风景的人文形态和气质。断线的风筝、自由的云影、流淌的小河、开的热闹的桃花、绿油油的大坪、捣衣的小尼姑等都具有了抽象抒情的意蕴:自由、灵动、有生命感。徜徉于其中,主人公可以尽情想象,淡忘忧愁,遐想未来,小说写到岳珉与小孩北生看风景时小说这样描写:
两个人望着马,望着青草,望着一切,小孩子快乐得如痴,女孩子似乎想到很远的一些别的东西。
而“楼下”是一个充满现实苦难的生活流程。与“楼上”和平、充满生命感相异的是战争的背景、死亡的阴影、毫无希望的等待。由于战争,主人公一家逃难到异乡,生活拮据,母亲染病,彼此仅留的也是些难以兑现的希望:妈妈同嫂嫂只盼望宜昌有人来,姐姐只盼望北京的信,女孩岳珉只希望上海有信来,好让她读书。原本多病的母亲不堪现实奔波,身体更坏了,还不时地咳血,小说是这样描写母亲的精神状态的:静静的如一个死人,很柔弱很安静的呼吸着,又瘦又狭的脸上,为一种疲劳忧愁所笼罩。
死亡的阴影笼罩在这一家人的身上,沉重的历史时间流真实地记载了这样一种现实生活。而在“楼上”惬意的享受和欣赏风景的瞬间,过去和现实的生活现状暂时淡化了,历史时间的刻度也短暂停止了,给人一种凝固恒定的幻觉。
其次,忘却现实/体验压抑的二元并置。在“楼上”看风景的岳珉,可以用一种“平静”的心态暂时忘却现实的困境,回到精彩的外围想象空间之中,置身于楼上空间小女孩自由的天性、萌动的童真、丰富的想象力真实地再现了。但在“楼下”历史时间的流徙中,一家人以一种近乎梦幻遐想的方式度过一天又一天。当一家人无可奈何在等待当军事代表的父亲和当军官的哥哥音讯时,希望是很渺茫的,生病的母亲与已谙世事的岳珉只能编造乐观梦境、不切实际的幻想来安慰对方。女孩岳珉心里想着:“妈妈病怎么办?”妈妈也心里想着:“这样病下去真糟。”同样的体验出现在姐姐和大嫂回来之后,面对着这种现实局面,三人勉强地笑着,“且故意想从别一件事上,解除一下当前的悲戚处,于是说到一个很久远的故事。”到后来三人还是商量写信打报告的事情,一家人处于压抑中。
第二,楼上和楼下是交融补充的空间整体。“楼上”和“楼下”不是一个纯粹截然孤立对立的两个空间,两个空间是互动参照的,空间形式“要求它的读者在能把内部参照的整个样式作为一个统一体理解之前,在时间上需暂时停止个别参照的过程”,一味重视个别参照必然会损还整体样式的参照,因此首先必须建立起整体的格式塔来参照与反应。
“楼上”和“楼下”两个空间关系衔接的纽带是岳珉和她外甥北生在两层楼间的往来,岳珉在楼上的眺望不能持久,和北生的对话打断了她的凝视欲望,在她接送北生上下楼的过程中,“楼上”和“楼下”两个空间有机地交融起来。她既享受于扩大的空间想象中又徘徊于现实的时间流程中。“楼上”与“楼下”构成了交互式的作用背景:“楼上”所见所感能影响到“楼下”的行为和意识,同时“楼下”所思所想也能作用于“楼上”远眺风景的攫取。“楼上”不是心灵清静的永久逃避地,岳珉每次从“楼下”回到“楼上”,并非漫无目的乱看,而是将“楼下”的所见所感,在想象和欣赏风景时给予现实的“置换”与“选取”。将北生送下楼后,岳珉“想起这小尼姑的快乐,想起河里的水,远处的花,天上的云,以及屋里母亲的病,这女孩子,不知不觉又有点寂寞起来了”。在这里,叙事的言语发挥不了作用,却是抒情的言语感染了读者,景物描写与后面的心境,并没有直接的逻辑的关系,并不是表面的因果关联,而像是古诗中的意象烘托,使身处其中的人物在对照中牵起了某种心境,时间的叙述迟缓下来,在一个延长的空间中放散类同性的暗喻。而面对着“楼下”的现实处境,“楼上”领略到的空间情怀也给单调灰色的现实空间带来了一点新鲜的“亮色”。望着弥散着死亡气息的母亲,岳珉说:“妈,妈,天气好极了,晒楼上望到对河那小庵堂里桃花,今天已全开了。”针对着手足无措的姐姐和大嫂,岳珉装成快乐的声音:“姐姐,大嫂,先前有一个风筝断了线,线头搭在瓦上曳过去,隔壁那个妇人,用竹竿捞不着,打破了许多瓦,真好笑!”这些话不是孩童天真烂漫的超脱之语,相反它是已谙世事的孩童转移现实痛感的真实写照。由此,“楼上”“楼下”的世界不是简单的对立空间,它们彼此“应和”、相互“装饰”,共同构成了时间历时性和共时性的庞大空间网络。
三、
生命情绪在空间的消长与衍射
小说《静》以童年女性的视角来观察与感受,这使小说笼罩在浓郁的情感氛围中。小说中的岳珉不但是感受和体验者,也是生命的渲染者和抽象抒情的符号,小说推衍脉搏都随着她的情绪而跳动。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大人无暇顾及的场所是她的秘密圣地,大人漠视的风景是她珍贵的宝藏。她很好地捕捉到了自然景观的丰富的细节。在她眼中,这些风景是活脱脱的古典风景:自然、静谧、充满着生命感。更可贵的是她能将细部风景整合成一种对现实世界的观照。主人公是一个外来者,逃难到这个陌生的小寓楼,正是主人公楼上的探望和楼下的凝思,自然风景和生活情景才在空间视阈中分层地呈现。才将自然景致与风景背后错综复杂的社会、文化和历史的含义传达出来,形成了两个直观的空间生态。
然而,岳珉的情绪又何其复杂与微妙:寂寞中有热烈的渴求,快乐中有现实的隐痛。这一切都扩充为一种生命情绪与抽象心理抒情,取代了时空的物理性质,使小说具有一种内在的秩序和结构。岳珉来回于两个空间之间,现实的牵挂让她下楼,当现实超过了她的忍受程度,她再次上楼让自己平静下来。她一共上楼三次,一次比一次停留的时间短,现实的压力越来越强。小说没有曲折的情节和饱满的人物性格,人物沉入到两种空间情境中,抽象地书写了抒情的氛围与情调。
第一,死亡阴影在空间意域的纵向消长。死亡阴影是生命感知题中应有之义,是笼罩其中的一种灰色体验。在“楼下”,咳血的母亲一步步走向了死亡,北生向他母亲报告了奶奶的病情:“娘,娘,大婆又咯咯的吐了,她收到枕头下!”大姐检查了小痰盂后,只是摇头,但还是勉强笑着,到后来只能商量写信打电报的事情。岳珉不知为什么,心里尽是酸酸的,站在天井,同谁生气似的,红了眼睛,咬着嘴唇。北生是向往到“楼上”去看风景的(“狂喜的喊”、“小孩子快乐得如痴”),一次在“楼上”的远眺是小北生真正开眼看世界和生命苏醒的体验。而相对于大人(他的母亲)来说,这是冷漠和无法理解的,理由是“落了多久雨,上面滑得很!”“你上楼,大婆要骂小姨!”继而吓唬他说:“不小心,把脚摔断,将来成跛子!”这当然有担心小孩安全的母性顾虑,但让一个小孩一直生活在狭小而且被死亡笼罩的狭小生活空间,而不让其去接触能驰骋想象的大千世界是一种压抑纯真、窒息生命的家长做派,也是北生死亡的一个预兆。我们不能忽略文末沈从文的附记:“萌妹述,为纪念姐姐亡儿北生而作。”作者要书写的真正死亡是那个孩子而不是父亲,也不是咳血的母亲。这种模糊的时间与历史的关联、难以预料的现实与虚构的界线、互相置换的时间与空间转换,将如同鬼影般的死亡之网撒向了一个庞大的空间体系。
小说结尾,岳珉下楼短暂地看顾了母亲之后,又回到了“楼上”。这时听到了隔壁有人拍门,岳珉心里便骤然一惊,满心希望是父亲回家来了,但“一切又都寂静了。……日影斜斜的,把屋角同晒楼柱头的影子,映到天井角上,恰恰如另外一个地方,竖立在她们所等候的那个爸爸坟上一面纸制的旗帜”。小说叙述至此,情节戛然而止,这种处理遵循的是空间小说或然性的突然结束的文学逻辑,而非情节小说因果时序的自然到达。“空间形式小说的结束常常是一个任意的停止,而不是一个真正的总结;是作品疲劳的结果,而不是结构的完成;它只是强行作了个结束。这个结束是典型的‘开放式的’。”⑤这种“开放式”的最后死亡体认是通过“楼上”和“楼下”互相纠葛、萦绕、印证来实现的,不同的形象系列、情节片段、场景和细节在空间上虽不连贯却又内在统一于共时的叙述中。
第二,死亡阴影与生命感知的空间衍射。浸漫于文本中的生命感知是动摇和变迁的,是随着时空的切换与参照来实现的。女孩岳珉的生命萌动与生命感知在“楼上”的空间形成,她的视野中到处是自由、灵动的自然物象。小尼姑“四林”出现在她的视野中是一个值得我们思考的问题。小尼姑是到河边洗菜的,她的天真与自由跟流动的河水应和着:“从提篮里取出一大束青菜,一一的拿到面前,在流水里乱摇乱摆。因此一来,河水便发亮的滑动不止。”小尼姑洗菜时从容不迫,慢慢地卷起衣袖,各处望了一会,又望了一阵天上的风筝。这幅图景这很容易让我们想起卞之琳的名作《断章》中那相互“装饰”的哲理意蕴,岳珉与小尼姑之间的关系不是纯粹的“看”与“被看”,她们的生命感知在一定意义上构成互文体验。这种互文参照恍如“从远处注释一种前景”⑥。在小尼姑快乐的欣赏风景时,岳珉的视野中出现了芦管唢呐吹各种送亲嫁女的调子,这种喜庆的调子和戴黑色僧帽,穿灰色僧衣的小尼姑的快乐是不协调的。随后小尼姑锐声地喊着:“四林,四林”,从庵堂那边女人问她的话语中,我们能读出小尼姑快乐中的淡淡孤独与寂寞。当岳珉微笑着学到低低地喊着“四林,四林”时,小尼姑的感知何尝不与敏感的岳珉形成了一种重复、补充与引证。在小说的最后部分,当家里人都睡着了时候,早熟的丫头翠云正在“偷偷的用无敌牌牙粉,当成水粉擦脸”。这里点缀的生命萌动与性别意识与弥散着死亡阴影的气氛是相异的,也在客观上补充和引证了岳珉的心像变迁。时间的无常与生命感知的变迁互相浸漫,将现实流徙与梦幻想象有机联系到一起,“楼上”“楼下”两个空间世界也具有了内在的文本间性。
戴维?米切尔森说过:“空间形式的小说不是萝卜,日积月累,长得绿意流泻;确切地说,它们是由许多相似的瓣组成的桔子,它们并不四处发散,而是集中在唯一的主题(核)上。”⑦这个比喻表明,同时而且毗邻地发生作用的许多因素的混合体取代线性的连贯顺序,在一个既对立又互相衍射的空间意域中,指向明确的空间主题。“死亡阴影”的消长和衍射是小说反复叙述的一种体现,反复叙述的目的是“对无时间性的醉心”,“对永恒的冥想”⑧。反复叙事能把个体还原到类,从现象发现规律,把特殊提升到普遍,生活经验与人事通过这样的抽象提炼,从流动时间的冲刷侵蚀中解脱出来,演变成即时情境、生命感、文化心理。不管是“楼上”还是“楼下”,隐态的生命感纠葛着死亡阴影,它们对弈交融、消长浸漫,彰显了《静》的内在精神向度的张力,体现了现实与梦幻纠葛与逆返,这正是《静》深刻的空间主题。沈从文将社会符号、历史语境、生命感知、死亡阴影进行了互文性的空间编织与参照,因此我们看到的是一个具有多维文化色彩的语义空间和人物谱系。在一个庞大的空间文化网络中,在空间的切换与参照中,情节在时间流中的衍变被淡化了,而文本参与社会历史和现实人生讨论的深度和力度强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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