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小时候爸爸总是微笑的,即使有时妈妈跟他吵他也总是笑着迎过去。有次我妈气得不行,转身进屋就要关门,爸爸把三岁的我推到门缝中间。我见爸爸笑吟吟的,没明白要干什么,呆乎乎的站在门口抬眼望着妈妈,又回头看看爸爸。妈妈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后面出现记忆空白,不知我是当场被遣回家还是坐着旁听等爸爸下课了。
小时候体弱多病也费了爸妈很多功夫。有天半夜突然烧得厉害,妈妈护着,爸爸背着我急急的往医院赶。
我伏在爸爸暖暖的背上,一颠一颠的随着爸爸脚步的节奏一上一下。看见满天的星星温柔的眨眼,就开始跟爸爸进行关于星星的对话。病得那样糊涂心底还是记得要天上的星星,爸爸也还用搭好长好长的梯子才够得上摘星星来糊弄我,然后又让我看那颗明净的月上淡淡的阴影,跟我说那是月亮里面好大好大的一棵树,还有个仙女。我抬头望着神奇的夜空中晶莹的月亮,心被神奇的暖意包围着,身体渐渐凉了下来。
到了医院没找到医生,但我却退烧了。爸爸又背我回去。后来说,以后我病了只用带我看星星就好了,不用找医生,我高兴得要命。
小时候一直跟姐姐睡的,那时候爸妈每天半夜会来看我们被子盖好了没。那束淡黄的手电筒光线是每天暗夜的期待。有时光扫过我的眼睛,我就醒了。不过好象一直就知道在这温情流露的时候是不能睁开眼睛打扰的,所以也就闭着眼,任由电筒晃着眼睛。装睡老装不像,眼皮总跳,越是想让它平静下来还越是跳得厉害。
上学上到高三,学校老师开始疯狂补课了。爸爸已经在教委工作,对老师补课不以为然,说其实课程完全可以在课堂内完成的,这种压榨似的教育把学生的灵气全榨没了。当然,这话是不能说出去的,但对我却有莫大的好处。老师一要补课我就回家让爸爸写张假条。在很多人看来这应该是爸爸对我的过度纵恿了。可是不管怎么,我是同龄人中极少数对高考毫无恐惧的人。
后来上大学了,跟家里联系少了许多,只要每月粮不断,就常常顺着性子好久不打电话回家。毕业前期对每个大学毕业生来说应该都会是段疯狂的日子,那时候好象总觉得心底郁闷得想要发泄却总也发泄不完。我们不像那些疯狂的男生砸水壶扔磁带,却会和几个好友默默的走在街上想着心事。
印象深的一次是与灵和罐,三个人走着走着就各自哭了起来。谁也没劝谁,然后又各自打电话。那天爸爸在深圳出差,我打通手机,一听到爸爸的声音就泣不成声。爸爸也没问我什么,只等我平静些了问我天气冷不冷,有没有穿够衣服。我就又哭,然后啜泣着说了句:爸爸,我想你了。
毕业找好工作是相当艰难的,拿着个优秀毕业生的证书也是投靠无门。我就一直在想自已的主导性格是动还是静,如果静,我就回家好好陪爸妈,如果动,我就在外面一个人闯闯。
最后决定不回家了,到不是因为看清了自已好动,而只是想把自已摆放得更为开放一点。
女孩子什么都没有的一个人留在外地毕竟不是小事,我知道我必须很家里说清楚,而且心里没底会不会获得批准与支持。到了不得不说的一天,我忐忑不安的拨通了电话,跟爸爸详细解说了一番。爸爸安静的听完了,然后说,你想清楚就照自已想的去做吧,最关键的是你自已,我们也最多作个参考。有什么困难又跟家里说说。我问爸爸,要是我在外面混得不好呢?——是想确定一下后路。爸爸笑着说:这个怎么能现在跟你讨论?你做都没做就想退路了,那你现在回来好啦。
转眼间工作两年多了,东跑西跑的竟越跑越远到了南方,两个月前爸爸带着妈妈来看我,我很高兴岁月并没为爸爸精神刻上太多痕迹,他像以前那样乐观而开朗。我带他们去深圳,去珠海,一路上无话不谈。
一个星期后,他们就要回去了,临走那晚我却一直不想说话,饭也吃不下,好像每多说一句多吃一口就会泄露心底的哽咽。我怕他们看出什么,那笑容却越发的勉强。爸爸看出来了,问我怎么平日叽叽喳喳的很高兴今晚却话也不说,我连说没有啊,然后又笑。
晚上回宿舍,却睡不着。想着爸妈眼角岁月留下的裂痕,想着远在天边独自浮沉的自已。还有多少时间是回报他们的有效时间呢?而我现在,除了自已,什么也没有。心底长长的叹息被淹没在那个漆黑的夜里,偶尔有两片不知来处的光的撕裂。
后来有天打电话回家,爸爸不在,妈妈说:临走那晚她一晚没睡着,就想着我没吃下多少东西。爸爸也是翻来覆去睡不着,说是一直想着我那晚怎么不高兴了……拿着电话静静听妈妈说着,眼泪一滑而落。
今天早上,一上网就进了寻呼台,给爸爸发了个手机短讯:早上好,爸爸,今天天气冷了,我穿够了衣服。不必为我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