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有本杂志叫《中学生阅读》。我不知道这个杂志现在还办着没有。总之,我是很感谢它的。这个杂志有个栏目叫“我的读书生活”。每期介绍一位作家和他的读书生活。通过这个栏目我认识了张中行、霍松林、戴厚英、毕淑敏、陈村等众多作家。这些人中有不少后来直接影响了我的创作和人生态度,像王小波、周国平、余华、张炜、史铁生等。更重要的是这本杂志将我送上了一条完全不同于我最初阅读的阅读之路。
清风明月之夜,一卷在手,纸页沙沙,书香缕缕,兴起而读,兴尽而止。读书于我而言已不仅是开拓视野,增长才识,而是一种心灵的慰冀,是一种享受。读一本好书就像看到一幅名画、听到一首名曲一样使我幸福而颤栗。记得读霍达的《穆斯林的葬礼》,我一连几天都悲兮兮的。我的心境随着小说里的一个个人物而跌宕起伏,读道情深处我禁不住潸然泪下。我已分不清哪个是小说里的世界,哪个是现实世界。我觉得自己好像是死了好几回,又生了好几回。痛苦而厚实。这种感觉在我后来读陈忠实的中篇小说《蓝袍先生》时再次得到了验证。当时我是坐在宿舍的床上。当我读到后来“蓝袍先生”他们那个班的同学举办联谊会时,一群耄耋之人,回首人生、感叹命运时我忍不住失声痛哭。吓的全宿舍的人都往出跑。
读书其实是在读人生。许许多多的人生。 书中总是汇集了一些独特的魂灵。善于读书,其实是借助读书深深地翻阅自己。前些日子买了一本季羡林的散文集《世态炎凉》,读罢醍醐灌顶。季老是学贯中西的大儒,一生历尽坎坷。读他的文章如泉水叮咚、娓娓动听,深刻的如同一位祖父,而没有丝毫的傲慢、虚荣与做作。对于像季老这样的老学人我是充满敬畏。大作品使我们变矮,小作品使我们升高。不同的阅读带来不同的水准。
萧伯纳说:“好书读的越多越让人感到无知。”对于这话我深有体会。先前我曾一度仗着自己读了几本书,发了几篇文,而大言不惭地扬言要当作家。似乎作家的桂冠容易的只要一伸手就可以摘到似的。然而随着阅读境界和思想认识的变化我越来越感到自己的无知与浅薄。且不说作家必备什么想象虚构能力、悲天悯人的体验能力、细致入微的观察能力等,单就那一套庞大的文艺理论就够人受。我开始为自己的狂妄而脸红。我再也不敢对人说我要当作家。至少是现在不敢。
读书是为灵魂寻找镜子。我们应该用心去领会书的思想内涵和精神实质,并用以洞照灵魂与心智。读书应该汲取与思索并重。阅读的根本使命就是教会使人思考。要善于从中提炼出对现实有意义的东西来。
作家朱苏进在一篇文章中写到:“读书是一种遭遇。”的确。在很多时候读书也会带来种种“害处”。古人说,“书中自有黄金屋”、 “书中自有颜如玉”。这些我都没有看到。“百无一用是书生”、“儒冠多误身”我倒是见了不少。因为读书我常常脆弱敏感,因为读书我常常痛苦孤单。我不会踢球,不会弹吉他,不会讨女人喜欢。以致有人称我“书生”、“孔乙己”。我常常觉得自己和现实是格格不入。有时候我就怀疑像我这样的人在社会上是不是属于濒临绝种的。有时候连我也嘲笑自己,算了吧,别读了,有什么用,弄不来住房,评不上职称。然而事实上我依旧读书,依旧买书。吃屎的狗忘不了吃屎的路。
有人预言,在这个充分影像化了的时代终有一天书籍会被完全取代。的确,现在的种种迹象已经表明书籍的领地已越来越小。网络正向它发动着冲击。我不相信书籍会灭绝。我想象不出没有书籍的世界会是个什么样子。尽管书籍给我带来了这样、那样的缺陷和不适,尽管书籍也曾一度使我痛苦不已。但我仍要大呼,珍爱无言的书籍。如今每当我读书的时候,我总有一种走在路上的踏实的、真实的感受,我隐隐觉得一切才刚刚开始,目标仍遥遥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