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个雕塑是鲁迅的头像,放在馆前西侧。这是最引起我注意的展品,因为是我的老朋友熊秉明所做的。他是住在巴黎的艺术家和文学家,去年在北京、上海、昆明、台北与高雄五城举办过他的个人巡回展览“远行与回归”,轰动一时。
鲁迅头像是用铁片焊接成的,高二米多,安放在高约三分之二米的一块大石头上面。舒乙馆长说从设计到切割铁片到焊接到最后安装“都是熊先生亲自动手的”。
头像立体感十分突显。许多铁片造成了许多不同的面,一片一片地,一层一层地,用焊接线焊在一起,塑造出一个巍然凝聚着力量的金属立体——鲁迅的头。它给我的总印象是忧郁沉重的气质,敏锐深入的观察力和绝不妥协的精神。
头像面对东南。我可以想象阳光普照的时候,不同的平面当然各自明暗不同。从正面看应有许多粗的线条勾划着头像的脸。想到这里我立刻想到法国画家Rouault(1871—1958)的富有宗教感的油画。他用粗线条勾划出了悲天悯人的境界。阳光下的鲁迅头像应该也会特别呈现出鲁迅的深沉的内心世界吧。
转到头像后面,看见秉明刻上去的《野草·墓碣文》中的一段:“于浩歌狂热之际中寒;于天上看见深渊。于一切眼中看见无所有,于无所希望中得救……。待我成尘时,你将见我的微笑!”
这是读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几句话,是浓缩了的真正原味的鲁迅。刻在头像上将让后世永远不忘鲁迅所经历的阴暗时代。我以前没有读过这几句话。今天读了不禁想到假如鲁迅复生,有机会观察他死后60多年中华民族的天翻地覆的变迁,有机会展望下一世纪的未来世界,他将会写怎样的文章呢?